消息层层上报,震动了内务部高层。地毯式的搜索随即展开,目标很快锁定在圣彼得堡远郊,一片被废弃工厂和稀疏白桦林包围的破败区域。线索指向了一对以“灵媒”和“传统疗愈者”身份活动的夫妇——安娜·彼得罗芙娜·沃龙佐娃(尽管她已死去数月)的丈夫,阿纳托利·伊里奇·费奥多罗夫,以及一个据称是他新助手的神秘女人。
彼得·伊万诺维奇·索科洛夫,一个刚从乌拉尔矿区退休的老警察,被临时征召回来负责这起案子。他身材不高,但异常结实,像一块被风雪磨砺了多年的花岗岩,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眼神浑浊却锐利。他带着一队精悍的警察,在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寒雾中,抵达了沃龙佐娃家族的祖宅。那是一座庞大而阴森的石头建筑,哥特式的尖顶刺破浓雾,像魔鬼折断的獠牙。窗户大多破损,用木板潦草钉死,黑洞洞的,如同骷髅的眼窝。荒芜的前庭杂草丛生,几尊残破的、不知名圣徒的雕像倒在枯草丛中,石雕的脸庞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却依稀带着一种痛苦的表情。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从紧闭的橡木大门缝隙里顽强地渗出来,混合着浓烈的劣质熏香、腐烂的甜腻和一种……仿佛无数陈旧伤口化脓后的腥臭。这股味道像一只冰冷滑腻的手,攥住了每一个靠近者的喉咙。
彼得·伊万诺维奇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用粗壮的手掌捂住口鼻,闷声下令:“破门!”
沉重的破门槌狠狠撞在腐朽的门板上。伴随着木头撕裂的刺耳呻吟和铁链崩断的脆响,大门向内轰然洞开。
那股味道如同实质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人的防线。几个年轻警员当场弯腰干呕起来,脸色煞白。彼得强忍着胃部的翻腾,第一个踏入昏暗的前厅。
手电筒的光柱刺破浓重的尘埃,在昏暗的前厅里胡乱切割。光柱所及之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墙上并非挂着家族肖像,而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同一对男女的画像——安娜和阿纳托利。画像的风格扭曲而狂热,安娜的面容被描绘得近乎神只,带着非人的冷漠和威严;阿纳托利则总是谦卑地侍立一旁,眼神里却闪烁着一种病态的狂热。颜料在潮湿的墙壁上晕染开来,像流淌的污血。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把那股混合着腐烂和熏香的恶臭强行灌入肺腑。
“上帝啊……”一个警员低声呻吟,手电光颤抖着扫过墙角一堆堆蒙尘的、造型诡异的瓶瓶罐罐和风干的动物尸体。
“别管这些!”彼得低吼,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宅里激起微弱的回声,“搜!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
警犬的狂吠打破了死寂,那声音不是发现猎物的兴奋,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警告。两条强壮的德国牧羊犬,训练有素的搜救犬,此刻却像见到了地狱的看门犬,拼命挣扎着,呜咽着,试图挣脱训导员手中的牵引绳,它们的目标明确地指向通往建筑深处的一道低矮、不起眼的侧门。
“后院!”训导员脸色发白,用力拖拽着几乎失控的警犬。
众人循着方向,穿过弥漫着恶臭和诡异的走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个荒芜的后院呈现在眼前,被高耸的、长满苔藓的石墙包围。院中央,一片翻动过的泥土上,成千上万只绿头苍蝇如同沸腾的黑色油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疯狂地汇聚、盘旋、俯冲,形成一片躁动不安的死亡之云。那股浓烈的尸腐恶臭正是从这里喷涌而出,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挖!”彼得的声音冰冷如铁锹的锋刃。
铁锹插入冰冷潮湿的泥土,每一次挖掘都带起一股更浓烈的腐臭。泥土的颜色越来越深,从棕黄变成一种不祥的黑褐色。很快,铁锹碰到了硬物。
不是尸骨。
是碎石。一块,两块……很快,十八块大小不一、棱角分明的花岗岩石块被挖了出来,胡乱堆在坑边。石块上沾满了湿滑的泥浆和暗红色的可疑污渍。
接着,是金属的反光。一把沉重、锈迹斑斑的伐木斧头,斧刃上凝结着厚厚的、深褐色的血痂。旁边是一柄刃口翻卷的砍刀。它们被随意地丢弃在坑底,像屠夫遗忘的工具。
最后,在坑底最深处,被碎石和泥土半掩埋着的,是一个扭曲变形、已经开始腐烂的人形轮廓。昂贵的西装布料被泥土和渗出液浸透,紧紧贴在肿胀的肢体上。一只戴着金戒指的手,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指向阴霾的天空。那张浮肿变形的脸,依稀还能辨认出议员伊戈尔·谢尔盖耶维奇·斯米尔诺夫的特征,只是嘴巴大张着,凝固着无声的终极恐惧。
“圣母玛利亚……”有人划着十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彼得·伊万诺维奇没有祈祷。他布满老茧的手紧握着铁锹的木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坑底那具被肢解后又草草掩埋的尸体,以及那两件沉默却狰狞的凶器。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顶,不是因为乌拉尔的寒风,而是因为一种直觉——这仅仅是个开始。这座坟墓太浅,太仓促,就像匆忙处理掉的垃圾。这幢房子的深处,必然藏着更可怕的东西。那成千上万只苍蝇汇聚的地方,不仅仅指向这一具尸体,更像是指向一个……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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