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像绝非善类,能惑人心智,扭曲性情,甚至……可能真如安哥儿惊惧所言,会‘吃人’!她所做的一切,这突如其来的暴戾、残忍、疯狂,都是为了那个所谓的‘开灵智’,为了李念安!寒意瞬间穿透骨髓。她知道了!她知道了柳清雅最核心、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柳清雅连李牧之都死死瞒着,如今却被自己这个“卑贱”的姨娘,通过她亲儿子的哭诉,知晓得一清二楚!柳清雅方才杖毙小莲的冷酷手段,如同最清晰的警告——她绝不会容许任何可能泄露秘密的人活着!自己这个知情者,已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辩解?求饶?在这样彻底的疯魔面前,在这样赤裸裸的杀戮意图面前,都是徒劳!绝望如同巨石压顶,但在这灭顶之灾前,陆婉婉的心念却异常清晰、锐利。逃?绝无可能。柳清雅已堵死院门,杨嬷嬷如鹰犬在侧,那些凶神恶煞的小厮……自己一介弱质女流,能逃到哪里?求?柳清雅眼中只有疯狂和杀意,任何哀求只会让她更兴奋地折磨自己。那么……唯有死路一条了。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陆婉婉的心反而奇迹般地平静了,甚至带着一丝凄凉的释然。但就在这平静中,一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烛火,顽强地燃烧起来——毓儿!我的毓儿!恐惧瞬间被巨大的、撕心裂肺的担忧取代。柳清雅恨极了自己,她会不会迁怒于毓儿?毓儿今日去了学堂,对府中这滔天祸事毫不知情……他还那么小……一个冰冷而清晰的算计,在绝望中迅速成形:柳清雅的目标是我,是我知晓了她的秘密。只有我死了,彻底闭嘴了,让她泄了恨,让她觉得最大的威胁已除……或许……或许她才会放过毫不知情的毓儿!一个失去生母、毫无威胁的庶子,对她构不成障碍,对安哥儿也再无威胁。她虽疯魔,但虎毒不食子,安哥儿是她亲生的命根子,她所做一切皆是为他,她绝不会伤害安哥儿。至于老爷……他是堂堂侯府世子,身份贵重,柳清雅再恨他,也绝不敢在明面上对他下杀手,那会引来滔天大祸,毁了她自己,更毁了安哥儿的前程!老爷自身是安全的,安哥儿更是安全的……唯有毓儿,只有毓儿,他的命,系在我这个生母的生死之上!这个念头无比残酷,却又无比清晰。只有我死……立刻死在她面前,让她亲眼看着我咽气,确认秘密随着我的死亡被彻底埋葬……她才有可能,有那么一丝可能,放过我无辜的毓儿……陆婉婉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狰狞的柳清雅,仿佛看到了学堂中懵懂无知的幼子。那目光中,是为人母者最后、最深的悲悯与决绝。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藤,缠绕着陆婉婉的心脏。陆婉婉万念俱灰。她不再徒劳挣扎,反而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抬起那双被泪水洗净、此刻却空茫如枯井的眼眸,异常平静地直视着柳清雅那双疯狂燃烧着恶意的眼睛。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穿透生死帷幕的飘忽与空洞:“夫人…妾身…从未想过害您分毫…妾身亦真心…盼着安哥儿能好…妾身…也从未想过让毓儿…取代安哥儿的身份……”这低语,是诀别尘世,更是向柳清雅发出的、用生命献祭的哀求——用我的命,换毓儿的生!于是,在那玉石俱焚的决绝驱使下,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挣脱钳制,如同扑火的飞蛾,决绝地撞向了那冰冷的青石水缸……陆婉婉的嘴角,缓缓牵起一丝凄楚到了极致、却又奇异般释然的弧度。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狰狞的柳清雅,投向这污浊不堪的尘世之外,又似在无尽虚空中徒劳地搜寻着最后一丝渺茫的生路……最终,那目光凝固在空茫的某处,再无焦点。“夫人……”她的声音轻飘如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字字清晰地落在死寂的庭院中,道:“毓儿……今日去了学堂……他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求您……求您念在稚子无辜……饶他一命……”她的眼眸深处,是为人母者最后的、泣血的哀求。“妾身……就此拜别……”话音未落,陆婉婉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猛地一挣,竟将猝不及防的杨嬷嬷按在肩头的手震开!紧接着,她如同扑火的飞蛾,又似一只决然折翼的白蝶,用尽生命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院角那口坚硬冰冷、雕刻着古朴纹饰的青石大水缸,义无反顾地、狠狠地撞了过去!“砰——!!!”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骤然撕裂了死寂!殷红的鲜血如同泼溅的朱砂,瞬间在冰冷的青石缸壁上炸开一朵刺目惊心的血花!那滚烫的液体沿着缸壁上古老的纹路,蜿蜒曲折地向下流淌,如同大地上新裂开的、绝望的伤口。陆婉婉的身体软软地、无声地顺着缸壁滑落在地,额角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她双目空茫地圆睁着,里面残留着尚未散尽的、对幼子深深的悲悯,以及对这无情世道的不甘与控诉……然而,那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已然彻底断绝。整个院落,陷入了比先前杖毙小莲时更深沉、更粘稠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冰。连被邪戾之气充斥的柳清雅,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到极致的自绝一幕,震得心神一滞,竟怔在了原地。唯有那浓郁得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如同无形的、冰冷的巨手,在死寂的空气中疯狂弥漫、扩散。它沉甸甸地笼罩着瘫软在地、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李念安,也彻底淹没了这座刚刚上演了母女相继惨死的人间地狱。一切的源头,都指向那尊静静潜伏在佛堂深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诡谲石像。:()春生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