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林紫苏独自踏上旅途。
她没有带龙骨笛,也没有穿象征身份的金纹长袍,只着一身素衣,背一只竹篓,内装几味草药、一本手抄《静语录》与一碗早已冷却的药粥??那是谢尽欢为她临行前熬的,她说要带到最远的地方去。
她先至青阳镇。
昔日樵夫已成为“开山社”首领,教村民如何感知地脉震动。可林紫苏却发现,社中已有等级之分:觉醒者居高堂讲法,未觉者只能在外围聆听,甚至需缴纳“灵米”才能靠近修炼场。
她在村口支起小摊,煮药粥施予路人。孩童围拢而来,她便教他们唱一支简单的歌谣,旋律正是当年母亲哄她入睡时哼的调子。不出三日,全镇孩童皆会哼唱,而奇妙的是,每当他们齐声歌唱,山中残存的龙息便会微微波动,竟有三名幼童因此首次引动灵觉。
村民们惊诧不已,纷纷前来请教。
林紫苏只说:“你们的孩子本就听得见,只是大人总以为只有强者才配发声。”
她留下七日,拆了高台,废了灵米制度,提议设立“共修坛”,每日由不同家庭轮流主持,无论觉醒与否,皆可分享感悟。离去时,那樵夫追出十里,跪地叩首:“我们错了,原来光不是一个人点燃的,是要所有人一起捧着,才不会熄。”
她又南下洛京。
听渊议会正在议事厅争论不休。各州代表为资源分配吵得面红耳赤,觉醒程度高的州主张优先供给“潜力者”,偏远之地则怒斥此举违背“人人皆可”的初心。争吵持续七日,毫无进展。
林紫苏悄然走入,无人认出这个提着药锅的女人便是议长。她将粥分给守门侍卫、扫地杂役、旁听百姓,最后登上主座,轻轻放下空锅。
“你们在争什么?”她问。
众人愕然。
“争公平。”一人答。
“那你们可曾问过,什么是真正的公平?”她环视四周,“是一个人天生灵觉强,就该多吃一碗饭?还是因为他生在北疆苦寒之地,就要一辈子点不起一盏灵灯?”
厅内寂静。
“我走这一路,看见太多人把‘自由’当成新的枷锁。”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入耳,“他们说‘现在人人都能修行了’,可又悄悄立下门槛:必须识字、必须有钱买药引、必须通过初试……这和三百年前有何不同?只不过换了一批人掌权罢了。”
她起身,走向窗边,推开木棂,指向街头一名盲童??那孩子正趴在地上,用手贴着青石板,听着远处马蹄震动的节奏,脸上带着笑。
“他看不见,但他听得到。”林紫苏说,“也许有一天,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唤醒龙影。可如果我们的规则不允许他参加科考,不给他机会,那我们和紫徽老祖有什么区别?”
议事厅鸦雀无声。
最终,南宫烨起身,拔出葬魂引,斩断象征权力的玉阶:“从今日起,万灵试炼取消一切前置条件。年龄、视力、出身、过往罪责……皆不限。唯一标准:心之所向,愿不愿试。”
掌声如雷。
林紫苏未留名,悄然离去。
她继续西行,穿越荒漠,翻越雪岭,抵达曾经被监正列为禁地的“哑谷”。此地世代生活着一群无法言语之人,传说他们是远古时期试图聆听鸣龙之音失败而遭反噬的族群后代。他们以手语交流,耕种贫瘠土地,从不参与外界纷争。
林紫苏在此住了三个月。
她学会用手语交谈,帮妇人接生,为老人熬药,教孩子们用脚踩节拍、用心跳写诗。某夜月圆,她取出静语铃,悬于谷中古树之下,以血为引,轻轻一摇。
铃声无形,却穿透灵魂。
刹那间,整个山谷的地面开始共振,沙粒跃起,在空中形成流动的符文。那些终生沉默的人们忽然停下动作,双手抚胸,眼中泪光闪动??他们“听”到了,不是用耳朵,而是用生命本身在回应。
一名白发老妪颤巍巍上前,用枯瘦的手在林紫苏掌心写下三个字:
**“谢谢你。”**
林紫苏跪地回礼,泪流满面。
她终于明白,伏渊所求的,从来不是万民跪拜,而是让每一个卑微的生命都知道:你值得被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