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玛斯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湿冷海风中颤抖、却依然紧握武器的愚人众老兵。
他倒是想救下这些愚人众士兵,但少年也很清楚,即使现在自己出手杀了潘塔罗涅,也救不了这些士兵们,反而会立刻将他们推入更绝望的深渊。。。
海风裹挟着焦烟与咸腥的死亡气息,在死兆星号的甲板上盘旋不去。火焰在远处海面缓缓熄灭,残骸如浮尸般漂荡,映着月光泛出幽冷的银灰。那艘承载摩拉的商船早已沉入深渊,连同它所象征的谎言与贪婪,一同被云来海无声吞噬。然而,这场杀戮远未结束。
北斗站在舰桥高处,手仍搭在归终机的操控杆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没有再下令开炮,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前方??叶尔马克号依旧破浪而来,航速不减,姿态如铁铸的战神,毫不退缩。而在其后方,其余几艘幸存的商船正艰难调整方向,试图将落水的老兵一一捞起。那些在浪涛中挣扎的身影,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执拗地燃烧着最后的生命之火。
“他们……还在救。”派蒙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小手仍紧紧攥着旅行者的衣角,“明明自己都快保不住了,为什么还要去救别人?”
旅行者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海面上一名老兵身上??那人右腿齐膝而断,仅靠一根木棍支撑着攀附在一截断裂的桅杆上,左手却死死拽着另一名昏迷士兵的领口。海浪一次次将他们打翻,他一次次挣扎着浮出水面,咳出海水,继续拖拽。他的动作迟缓、笨拙,却从未松手。
“因为他们是战友。”钟离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仿佛从千年的回响中传来,“纵使退役,纵使残缺,那份羁绊亦未曾断裂。军令可违,使命可弃,唯同袍之情,生死难移。”
凝光闻言侧目,眸光微闪。她站在舰首,白衣猎猎,宛如一尊冷玉雕成的神像。她望着叶尔马克号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似要剖开那层虚伪的表象,直抵潘塔罗涅的心脏。
“他们不是愚人众精锐。”她终于开口,语气冰冷,“但他们是棋子,是潘塔罗涅布下的弃子。他知道我们会攻击,也知道我们不会对武装舰队手下留情。所以他用这些退役老兵,用他们的伤残与忠诚,编织一张道德的网,逼我们背负屠戮弱者的罪名。”
“可他已经成功了。”钟离缓缓道,“无论真相如何,世人只会看见一艘满载伤兵的船被璃月巨舰轰沉。血染云来海,金沉碧波底。这一幕,足以让‘天权星冷酷无情’的流言传遍七国。”
凝光冷笑一声:“流言由人编造,也由人终结。只要事实尚存,谎言终有崩塌之日。”
“可代价呢?”钟离转头看向她,金色的眼瞳深邃如渊,“那些人本不该死。他们已卸甲归田,只求落叶归根。如今却葬身鱼腹,魂不得安。你可曾想过,往生堂的账簿上,又要添多少笔无法超度的亡魂?”
凝光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玉佩,那是她权柄的象征,也是她孤高的证明。
“我若不下令开炮,死兆星号便会成为靶子。”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潘塔罗涅的目的从来不是逃走,而是激怒我们,逼我们犯错。他要用这些老兵的命,换取璃月与至冬关系的彻底破裂。若我犹豫,若我心软,南十字舰队便会被钉死在这片海域,成为他阴谋的祭品。”
她说完,目光再次投向叶尔马克号。
“所以,我必须开炮。哪怕背上骂名,也要斩断他的算计。”
钟离静静地看着她,良久,轻轻颔首:“你做得对。只是……人心如海,深不可测。今日你斩断一局阴谋,明日他必设十重陷阱。潘塔罗涅所图,绝不止于此。”
就在此时,叶尔马克号上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
那声音苍凉古老,不似军号,倒像是某种仪式的召唤。紧接着,甲板上的愚人众士兵停止了救援,迅速列队,手持残破的武器,面向死兆星号,齐刷刷地举起了右手??不是攻击的姿态,而是敬礼。
一个接一个,无论是拄拐的,独臂的,还是脸上带着烧伤疤痕的老兵,全都挺直了佝偻的脊背,行出了最标准的至冬军礼。
海风拂过,吹动他们斑白的发丝,吹动残破的旗帜。那一瞬间,他们不再是被抛弃的弃子,而是曾经为国征战、浴血沙场的战士。他们的目光越过波涛,直指死兆星号,没有仇恨,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庄严的平静。
“他们在……告别。”派蒙喃喃道,眼眶不知何时已泛红。
旅行者心头一震。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求援,也不是挑衅。
这是诀别。
潘塔罗涅要的,就是这一刻。
他要全世界都看见:璃月舰队,对一群敬礼的老兵,举起了炮口。
“混账!”北斗猛然怒吼,一把推开身旁的炮手,“停火!所有人听令??停火!!”
可命令已晚。
死兆星号的炮手们早已锁定目标,归终机的能量核心嗡鸣作响,玄岩重炮的炮膛已然炽热。就在那群老兵敬礼的瞬间,炮口的准星已悄然套牢了叶尔马克号的主桅。
“住手!”凝光厉声喝道,声音如雷霆炸裂。
炮手们浑身一颤,强行中断了发射程序。归终机的能量骤然回缩,炮管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蒸汽从泄压阀喷涌而出。
死寂。
整片海域陷入诡异的寂静。
只有海浪轻轻拍打着残骸,仿佛在为逝者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