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这份机会,系于他一人之身。
“他们为什么非要我?”李瑞喃喃道。
“因为你懂。”程霭胜直视着他,“你不说空话,不讲政治,只谈效率、成本、交付周期。你在会议上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打破他们的认知??原来合作可以这么简单?原来贸易不是零和博弈?”
她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你知道我在苏联待过。那里的人,已经被僵化的体制磨平了棱角。他们习惯性怀疑一切,害怕改变。可你不一样。你说话像刀,直接切进问题本质。他们会怕你,也会信你。”
李瑞闭上眼。
他想起前世看过的一段纪录片:90年代初,俄罗斯军工企业濒临破产,设计师们抱着图纸蹲在街头卖烟。曾经骄傲的图波列夫设计局,连暖气都交不起。而今天,这一切尚未发生,他还站在这里,握着扭转命运的机会。
“我去。”他睁开眼,“但我有条件。”
程霭胜挑眉。
“第一,我要带自己的团队。谢威、刘德宝、还有哈工大新组建的系统工程研究所的三位年轻教师??张立、陈默、周晓舟。第二,所有技术谈判由我主导,外交辞令你们去处理。第三……”他停顿片刻,“我要一份完整的苏联军工产能清单,包括各厂的技术特长、设备状况、人员结构,越细越好。”
程霭胜沉默片刻,点头:“我可以争取。但你要明白,这不是旅游。莫斯科的冬天零下三十度,克格勃的眼睛无处不在。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记录、分析、上报。”
“我知道。”李瑞笑了笑,“所以我更要让他们看到??中国人,不仅能造坦克飞机,还能算账、管工厂、做规划。”
两天后,国务院特别批准了代表团名单。
临行前夜,李瑞独自坐在书房,翻看着一本泛黄的《苏联地理志》。书页间夹着一张手绘地图,标注着乌拉尔山脉以东的主要军工城市:车里雅宾斯克、下诺夫哥罗德、喀山、伊尔库茨克……
门外传来脚步声。
程霭端着一杯热茶进来,轻轻放在桌上。
“又熬夜?”她坐到他身边,目光落在地图上,“你还真打算深入腹地?”
“光看莫斯科没用。”李瑞抿了一口茶,“真正的工业心脏,在乌拉尔和西伯利亚。那些地方藏着苏联最强的坦克厂、发动机厂、导弹基地。我要亲眼看看,它们到底有多强,又能弱到什么程度。”
程霭沉默良久,忽然说:“我父亲……就是在那边失踪的。”
李瑞一怔。
“1958年,他作为援苏专家去车里雅宾斯克第200厂,负责帮助改进T-55的火控系统。后来中苏关系恶化,他被驱逐回国。再后来……听说他又偷偷回去过一次,想取回当年的研究资料。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回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砸在李瑞心头。
“所以你一直反对我接触苏联事务?”他低声问。
“不是反对。”程霭摇头,“是害怕。我怕你也消失在那片雪原里,像无数没能留下名字的人一样。”
李瑞握住她的手:“我不是你父亲。我也不会冒险。但我必须去。不只是为了这笔交易,更是为了以后??如果我们将来要面对一个崩溃的苏联,我们必须提前知道它的弱点在哪里。”
程霭没有回答,只是靠在他肩上,久久未语。
七天后,代表团抵达莫斯科伏努科沃机场。
寒风如刀,卷着细碎的雪粒扑打在脸上。迎接他们的是一排深绿色的吉尔轿车,车身上印着红星标志。几名身穿呢子大衣的苏联官员站在红毯尽头,为首的正是奇龙耀华夫。
“欢迎来到苏联。”他伸出手,笑容标准而疏离。
李瑞上前握手,用俄语回应:“感谢接待。希望我们能共同推进两国工业合作的美好未来。”
奇龙耀华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中国工程师竟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
车队驶入市区,沿途景象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