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书房执笔写下《断道坞战纪》,详录此役全过程。书成之日,焚香祭酒,遥望卧牛峰方向,默念:
“逝者已矣,生者当继其志。愿我大宋将士,自此奋发,拓土开疆,使胡尘不起,烽燧长宁。”
窗外,柳枝抽绿,新芽初绽。
春天,终究来了。
数月后,我奉诏入京述职。途经洛阳时,偶遇司马光。彼时他正编修《资治通鉴》,听闻我亲历麟州之战,特邀我讲述战况细节。我将断道坞血战、横阳堡反击、黑水寨断水破敌之事娓娓道来,尤重折家军忠勇、边将协力之实。
司马光听罢,慨然提笔,在《通鉴考异》中增补一条:“宋夏之争,非独兵力相较,亦智谋角力。麟州之役,以弱制强,以寡击众,终赖将帅同心、文武相济,方得全功。观夏御史之策,知边防之道,不在一味死守,而在因地制宜,善用地利。”
此语传开,朝野震动。不少士大夫始知边事非仅武夫之事,更需文臣筹谋。而我也因此声名鹊起,被目为“知兵之文臣”。
入京后,仁宗召见于崇政殿。
殿上群臣肃立,折继世身披铠甲,身后八名俘虏跪伏于地,皆为夏军高级将领,包括有藏讹庞。他低头不语,面容枯槁,昔日威风荡然无存。
仁宗端坐龙椅,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我身上:“夏卿,此役建功甚伟。朕闻你不仅临阵决断,更献奇策破敌,可谓文武兼备。今后当常为朕言边事,勿吝指陈。”
我俯身叩首:“臣不敢居功。此役之胜,实赖三军用命,将帅协力,天佑大宋。”
退朝后,韩琦留我于政事堂密谈。
“你那份密奏,我已呈与官家。”他低声说道,“关于黄道元催战致败之事,官家虽未明言责罚,但已下令彻查监军制度。今后边将出征,监军不得擅夺兵权,须以主帅为准。”
我心头一松:“如此,边军幸甚。”
韩琦叹道:“可惜武戡已死,否则当授节度使之衔。如今折继世虽得重用,然朝廷对藩镇仍存忌惮。你要帮他,也要自保。”
我默然点头。
离京前夜,我独自登上汴河长堤。月色如水,舟影摇曳。远处勾栏瓦舍灯火通明,丝竹之声隐约可闻。这座繁华帝都,远离战火,却正是靠着无数边关将士的鲜血守护而成。
我想起卧牛峰下的坟茔,想起横阳堡墙上的血手印,想起陆北顾归来时那双含泪的眼睛。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回头一看,竟是折继世。
“怎么还不歇息?”他笑着问。
“舍不得这太平景象。”我答。
他站到我身旁,望着河水:“你知道吗?我父亲临终前对我说过一句话??‘守住这片土地,不是为了当英雄,而是为了让百姓能在夜里安心睡觉。’”
我侧目看他。
他继续道:“现在,他们能睡了。”
我点点头:“但我们不能睡。只要西贼一日未平,边患一日未除,我们就还得醒着。”
他笑了:“那就一起醒着吧。”
我们并肩而立,久久无言。
翌日清晨,我踏上归途。
马车辚辚,驶出汴梁城门。阳光洒在道路上,照亮前方漫漫长路。
我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
但我也知道,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些倒在断道坞的将士,只要还有人愿意为真相发声,为正义奔走,为苍生计策,那么,大宋的脊梁,就永远不会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