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行人和车子其实没有变多小,但寒风莫名得冷冽刺骨,好像稍稍拐一个弯就会把站在窗口人卷下去摔得四肢扭曲,脑浆迸裂。
何序触电似的缩回来,按捺着身体那股心慌意乱的感觉,继续擦玻璃。
擦完喷一点水,把窗花贴上去。
何序撑着窗台跳下来的时候,手机还在震。
这种执着很不电。诈。
何序怔愣一秒,连忙放下抹布去掏手机。
果然是和西姐。
何序下意识看了眼卧室方向,抓着手机往出跑。一路跑到街上,第二遍都已经震动很久了。
何序来不及喘气,直接按下接听:“和……”
刚出口一个字,电话被挂断了。
何序赶紧回拨。
庄和西耳边回响着那声明显着急的“和”,垂眼看着屏幕里模糊的背影,用手给她指计时。
“哒”,一;
“哒”,二;
……
数到第十五秒,拿起手机:“喂。”
何序呼吸短促得像被掐住脖子的猫:“和西姐,对不起啊,街上太吵了没听到电话响。”
庄和西靠着椅背不语,等电话那头的人喘够三声才说:“干什么呢?喘成这样。”
何序低头看一眼空空如也的手,拔高声音:“办年货!手里提的东西太多了!”
庄和西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声震到耳膜,侧目看向手机。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何序用这种喊一样的语气说话——吵,但不刺耳。细听之下,声音拔高产生的清亮感让电话那头的人更显得活泼可爱。
庄和西只是虚靠着耳朵的手机贴紧,“嗯”了声,说:“明天就除夕了,今天还在办年货?”
何序为了不露馅儿,依旧保持高昂的升调:“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今天是来捡漏的,很多东西都是越到跟前越便宜。”
庄和西没有过这种体验。
准确来说,她已经很多年不过年了。
被震动耳朵逐渐安静下来,拉低情绪。
庄和西带着“提的东西太多”这个前提再去听何序喘气就不觉得悦耳了,只有累。她指肚压紧手机,问:“手里的钱还够不够用?”
何序被冷风冻得往树后缩的动作顿住,想起只剩三位数的微信钱包。
工资、年终奖金、庄和西给的新年红包,加起来其实有很多钱,但她还是在回来第一天就花光了。
当时如果不是她态度强硬,现在这三位数的余额都保不住,那些人一见她就像饿狼见了生肉,憎恨她,又迫不及待想吃了她。
就为这三位数,她被人推在地上,尾巴骨疼得半天没爬起来。
但还是不能全给。
那是她特意留的车票钱。
年一过,她就去买回鹭洲的汽车票。
鹭洲她其实没那么熟,毕业第三个月才急匆匆跑过去的。
她那时候只想着大城市赚钱快,考虑不多,去了之后发现没那么大差别,所有地方的钱都是等价交换,要么纯粹付出体力,赚辛苦钱,要么道德感低一点,付出些价值更高的东西赚快钱。
那是一个很繁华也很吃人的地方。
为了多赚钱,她每天两点一线——上班、睡觉——忙得连路边的行道树什么时候绿什么时候黄了都注意不到,还哪儿会儿去细看哪座城市。她在遇见庄和西之前,没去过鹭洲任何多余的地方;遇见她之后,去了雪很大川江,去了城很旧的关外,还去了很多灯光亮到让人发慌的宴会厅和大舞台。她跟着庄和西一点点见世面,一天天认识鹭洲,那她现在一想到“鹭洲”这两个字就不自觉想笑是不是就很合理?
是吧。
可又为什么很想哭。
何序揉揉还很疼的尾巴骨,忘了刚才想往树后面躲。她就站在冷风里,仰一仰头把眼泪憋回去,用那嗓子积极开朗的升调说:“够用和西姐。我们家在东港东边的一个镇上,物价很低,我自从回来,天天上街天天买,钱还是没少多少。放心吧,我的钱包鼓着呢,今年肯定能过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