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和西紧紧注视着镜子里的何序,果然在某一秒注视到了她眼神的变化。
她以为自己猜对了。
其实不过是何序终于回忆起了一些昨晚的片段,她一边庆幸自己没有说漏什么,一边低潮地想,又骗她了,马上又要继续骗她了。
何序攥着手很慢地摇了摇头,说:“没有,昨天是我闯祸了,她才生气。”
庄和西:“你能闯什么祸?”
老实得就差在说话之前先答道了,说闯祸谁信。
何序眼睛低下去,避开庄和西的视线:“可以不说吗?”
庄和西眸光微敛,几乎是在这个瞬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何序没犯错,是那对父母对她不好,否则怎么只是吵个架而已,眼泪就生出来了,“没地方能去”的悲观念头也冒出来了。可这种问题无解,好,不好,是根植于心的态度,如果能轻易改变,“本性”这个词就不会被创造出来了。
目光渐深,触底反弹。
庄和西垂手下去抽了张洗脸巾,说:“再大的祸能有我闯的大?”
猝不及防的反问。
何序一愣,抬眼看向庄和西。
庄和西闭着眼睛擦脸,声音在洗脸巾后半遮半掩:“有没有听说过庄煊这个名字?”
何序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里,庄和西说得很突兀,通常以这种问题开头的,下文主语都会换一个人。
庄和西……
她想说什么?
何序心里莫名紧张。
庄和西久等不到何序的声音,问:“没听过?”
何序回神:“听过。”
庄和西动作停顿一瞬,睁开眼睛看着何序。
何序说:“以前很有名的一个演员,我妈很喜欢看她演的电视电影,后来好像退圈了。”
“和西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何序反问,她还是有点紧张。
庄和西眼睛重新闭回去,洗脸巾擦着没有瑕疵的额头,说:“庄煊是我妈。”
话题很突然地开始,爆炸式地发展。
何序脑子里很轻地“嗡”了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抓紧:“难怪和西姐演技这么好,原来是从妈妈那儿继承的天赋。”
庄和西没接何序的话。洗脸巾被她扔进垃圾桶里,她把散下来的碎发夹到耳后,伸手去拿护肤品:“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何序回忆回忆,说:“记得,很漂亮。”
庄和西:“哪种漂亮?”
何序:“端庄、温柔、大方、有气质,我妈说她是那种国泰民安的漂亮,谁看到都会眼前一亮。”
庄和西“嗯”了声,很久没说话,卫生间里只剩下涂抹护肤品的声音。她身体抵着盥洗台,左脚下空荡荡的,右脚用力得很明显——脚踝绷直,跟腱收缩,脚后窝凹陷。何序低头看着,觉得她的脚踝细得难以支撑一具成年人的身体。
何序两根手指扣着绞了绞,上前一步扶住庄和西的腰。她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让庄和西不穿假肢的想法是自己提的,那自己就要为她负责,让她好过,在任何时候,以任何方式。
再者,她日常还是她的替身,做什么都要紧着她的安全。
那这个举动就不具备任何多余的意义。
可对已经“蠢蠢欲动”的庄和西来说,就是腰上蓦地一紧,身体轻了,平衡得很容易,心脏则像是一脚踏空一样,在急速加快。
轻揉在脸上的动作渐渐停住,用力扶在腰的双手一动不动,卫生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的频率。
庄和西眼睫轻闪,从阴影和缝隙里看到后方的人低着头,垂着眼,神态认真到像是走神。
无声的笑容在嘴角迅速铺开。
开始一个从未向谁提及、从不敢碰触的旧话题时,在胸腔里引发巨大波澜悄无声息得到平复。
庄和西有那双抱得起她也撑得住她的手护着,再开口就比想象中容易了。她说:“觉得国泰民安的长相好吗?”
何序没有思考:“好。”那是区别于其他任何类型,几乎不会有什么差评的标准长相,肯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