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她还要来回周旋于裴修远和冯家之间,表面配合即将到来的婚礼,背地里既要想办法拿稳裴修远承诺的股份,又要给自己留足退路。
她的神经几乎处于全天紧绷的状态,随时准备将她从内部撕裂。
有什么重要。
十六岁就能从害死母亲和突然截肢的痛苦里熬过来的人,还有什么辛苦是承受不了的。
她只是觉得很烦。
胡代说何序情绪焦躁,经常发呆的时候,她觉得很烦;说她把蛋糕拿进去又放回来的时候,她觉得很烦;胡代发完一句:【何小姐觉得无聊想出去转转,我陪她】,又发一句:【何小姐生病了,要安排医生给她看一看吗】过来的时候,这种烦躁达到顶点。
她抱了胡代一路,刚刚却不肯抱她一秒的时候,顶点也被冲破。
但又丝毫找不到办法排解。
那个人就像一池水,朝里面扔东西的时候会有反应,但不论扔多大的东西,那反应最终都会化为乌有,留不下丝毫痕迹。
除非抽干它,朝池底扔。
那是支撑它的血肉骨骼,朝那里扔必有回响;朝那里扔,它将不复存在。
她明明已经手握权利,在她面前仍然束手无策。
怒气在裴挽棠身体里暴涨,透过瞳孔蔓延出来之前,佟却的声音再次传来:“阿挽,是想要爱吗?好的坏的,软的硬的,做这一切,是想要爱吗?阿挽。”
“想要要说出来,不是闷刀子捅一捅对方,再回头来捅自己,没有意义,也要不到爱。”
在何序和裴挽棠的事上,这是佟却说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只是定期给何序安排体检,确认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同时在裴挽棠腿疼到无法缓解的时候上门给她治疗,确认她和何序之间的关系有没有恶化。
她是外人,看得清一段感情里的畸形和底色,但参与不进去,只能靠身在其中的人自己闷头去撞,要么撞死,要么撞到某个命门,幡然醒悟。
佟却离开很久,裴挽棠耳边还在回荡她的话。
连带禹旋在病房里说的一起,催促她身体上的疼痛迅速蔓延、深入至心脏。
她面无血色地抬头看着对街的店铺——胡代给何序买了一副拼图,她趴在桌上拼得很认真,时不时因为太难皱眉,很偶尔地,因为拼图眼睛发亮。
撞在裴挽棠被剧痛包裹的心脏上。
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在人前、在灯亮着的时候脱下假肢那天的画面——何序把头发别在耳后,脑袋顶上蹲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她一笑,眼睛像两座小小的拱桥,路过的星光纷纷在桥下驻足。
她明明可以笑得很灿烂。
明明有机会可以笑得更灿烂。
偏就是不要。
那她为什么要说?
求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换来的只有巴掌和耳膜穿孔,她自16岁之后,从来只求自己。
……
裴挽棠往前走了一步,假肢碰到残端的磨损,左腿忽然开始剧烈颤抖。如果不是她还有满身倨傲支撑着,现在应该已经疼得弯下了脊背。
一直站在不远处等候的霍姿看到这幕,立刻走过来扶住裴挽棠——刚才她拼尽全力跑过来拉何序的时候,肯定伤到腿了。
霍姿:“需要送您去医院吗?”
裴挽棠不语,黑沉发冷的视线从霍姿手上扫过。
霍姿犹豫了一下,将手收回来垂在身侧。
裴挽棠直起身体,声音冷冽:“安排人跟着她,刚才的事,我不想看见第二次。”
霍姿:“好的裴总。”
霍姿说着就要去办。
裴挽棠:“等一下。”
霍姿:“您还有什么吩咐?”
裴挽棠视线挪动,落在橱窗后的拼图上:“去把那家店买下来,日常经营不变,每个月初更新四幅拼图。拼图主题上一个月月底选好,拿给我看。”
霍姿:“好的裴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