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只是出于最纯粹的朋友情谊,谈茵仍然觉得从心口熨帖到了四肢,她勾着嘴角,把包里剩下的半盒烟和打火机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以后不抽了。”谈茵说。
何序笑着眨了眨眼睛:“我去卫生间。”
谈茵:“我等你,等会儿一起过去。”
何序:“好。”
几人在KTV一直待到午饭。
庞靖搜了家步行可达的餐厅,慢慢悠悠往过晃。
老远瞟见寰泰生命科技气派的办公楼,庞靖吊着眼角说:“你们有没有听过裴挽棠这个名字?”
语言也能像针,倏地扎进何序耳朵。
何序脊背挺直了点,眼垂半分,没有说话。
程雪:“当然听过,她也就比我们大六岁,但已经是近年鲜少几个成功突破技术壁垒,打破国外技术垄断的商业新秀之一了,完全凭本事在低迷的医疗器械行业声名鹊起,很牛。我们和她比,就像捧着青砖望高楼,差得不只是个人能力。”还有背后那些无法企及的资源、背景。
总之,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连谈茵那种家里有产业,财富扎实的门第在寰泰面前也不过小巫见大巫,没什么分量。
谈茵说:“天之骄子。”
对同样涉及医疗器械的谈家来说,寰泰或者说裴挽棠手指缝里露点边角料下来,就够他们吃很久,谈茵对此和程雪一样,客观且正视。
庞靖却是撇撇嘴,不以为意:“能力是能力,人品是人品。”
程雪听出言外意,转过头问:“什么意思?”
庞靖:“我有个客户是VIP病房的护士,喝多说漏过几句。”
程雪:“哪几句?”
庞靖:“裴挽棠曾经把个人关在家里,弄得只剩半条命。大概是三年前吧,人被送去我这个客户医院的时候,脚踝血肉模糊到已经见骨头了,据说是锁链磨的。”
程雪诧异:“真的假的?”
庞靖:“你如果信酒后吐真言那就是真的。”
程雪太过于震惊,一时没想好怎么评价。
庞靖手插着口袋,等旁边的人过去了,继续说:“被关的那个人还是女的,也就是说,鹭洲这位男女竞相追捧的天之骄子不止手段变态,还是同性恋。”
庞靖语气不善,说到最后一句时带着明显的鄙夷。
谈茵侧目看了何序一眼,说:“同性恋也是正常的性倾向,没必要另眼相看。”
庞靖:“我知道啊,我的偏见只对裴挽棠,我只是好奇,三年了,那个被关着的人还活着吗?脚上的锁链解开了吗?伤好了吗?自由了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当事人知道。
庞靖突然觉得没劲,有钱人的扭曲和残忍不是她们该关注的事,所以话题一转,注意力回到下午干什么上。她的想法层出不穷,一会儿要程雪的意见,一会儿问谈茵怎么想。
何序跟在旁边,手里捏着昨天忘记放下的那片拼图,每走一步,脚环上的红宝石就会磕脚踝一下。
不疼,但是存在感强烈,有时候让何序觉得不舒服。
她尝试过扯、割、剪,最后发现,柔软亲肤的皮革里面包裹着的那条金属链,她就是用尽全力也无法挣开分毫。
她听着庞靖的话,很多模糊不清的画面在脑子里慢慢浮现,她看到了无力和绝望,还看到了争吵和血腥,她走在阳光灿烂的街头,血液渐渐被冰冻。
谈茵几人没发现何序的异常,兀自打闹闲聊。
不久,四人拐一个弯,寰泰大楼被丢在身后。
它其中的某一层,霍姿得到应允后,推门进来裴挽棠办公室:“裴总,下一批拼图的图案挑好了,请您过目。”
以寰泰如今的地位,拼图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原本和它完全沾不上边。
沾边也不轮不到裴挽棠亲自处理。
但自从霍姿跟裴挽棠,每月25号,她都要谨慎挑选三幅立意鲜明、主旨明确的图案拿给裴挽棠确认,然后投厂生产出整个鹭洲绝无仅有的三幅拼图,送到距离寰泰半城之隔的书店——猫的星期八——供一人拼贴,消磨时间。
那三幅微不足道的拼图和突兀存在的书店一样,投入远不及回报,却一直雷打不动地存在着。
没人知道是谁投资了它,日复一日经营着它,包括27楼这些和裴挽棠仅一面玻璃墙之隔的助理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