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说得很情真意切的。
她就心安理得地留下来了,带着备忘录末尾的深刻告诫和虔诚期盼:
【她是你喜欢的人,任何时候都不要恨她;
她明显也喜欢你,那就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嘘嘘,耐心一点,等着她帮你把那个伤痕累累的嘘嘘修补好带回来,也等着那个被你弄丢了的和西姐不生气了回头找你,你们会在未来的哪一年,重新开始。】
她等啊等,等了一年又一年。
等来的一会儿好一会儿坏,让她琢磨不透。
然后毫无征兆地,谈茵出现了,那个伤痕累累的嘘嘘被迫自己回来。
她忽然知道自己在发现一辈子可能就这么浑浑噩噩过去时,为什么会觉得心里缺点什么;
忽然知道自己明明不是贪心不足的人,为什么还会期望,在期望什么;
忽然知道“和西姐”这个称呼曾经就在自己嘴里含着,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遥不可及,每次她尝试着想把它叫出来的时候,心口总是莫名其妙地一阵阵发疼发涩是因为什么;
忽然知道照片和蓝灵对起来的时候,为什么会心疼得无法呼吸;
……
她一面因为豁然开朗,知道自己不体面的这三年坚持是为了什么,一面低头看一看破得更厉害的自己,只有满心的委屈和不解。
————
“为什么别人的人生都有容错率,可以错一次,错两次,甚至一直错,只有我没有?”何序疑惑地问:“为什么呀?”
裴挽棠还停留在何序那句“可她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带来的巨大冲击里,表情凝滞,瞳孔龟裂,前所未有的慌张感在她身体里发酵翻滚。她对着听话又好说话的何序,生平第一次张口结舌,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山洪爆发一样不论如何抵挡都无济于事的恐惧在迅速逼近。
裴挽棠竭力压抑。
恐惧这种弱者才会有的情绪在她身体里滋生愤怒。
二者狂乱交织。
裴挽棠还停在何序脸颊上的手指失控般剧烈抖动,弄得何序很不舒服。
何序后退靠着墙,一身的平静:“对东港,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一直补救;我都补救了,还在一直失去。对你,我就算有错,也只是出租房里一次、车库里一次,只有这两次的恶念闪过,没对你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可我还是要一直道歉,一直补救,最后因为捅了一刀,要对你一辈子愧疚。”
“为什么会这样呀?”
“何序……”
裴挽棠的声音低寒紧绷到像被暴雪绞紧的钢丝,风哨风伴随着恐怖的嗡嗡。
何序能清楚感觉到,但她就算是刻意用手抓紧手臂,也找不到丝毫从前那种慌张无措的感觉。她就把手放开了,表情、动作和声音一样放松:“因为谈茵有妈,你有爸,只有我是自己一个人?”
裴挽棠:“我和他没有关系!”
何序:“因为你们都有人爱,只有我没有?”
裴挽棠:“你怎么没有!”
恐惧终于还是逃脱压抑,将理智俘虏之后,高高在上的人不再使用命令式的口吻说话,不再游刃有余的反击,只剩位置颠倒后的仓皇找补。
而何序,她被裴挽棠那两声低吼吵得耳朵有点嗡嗡,抬手揉了揉,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和关注。
裴挽棠:“……”这个何序陌生得前所未见。
裴挽棠悬空的心脏倏然滞顿,看了那张熟悉的脸半秒后,猛地砸入地底。她看着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好像连五官都莫名不清的人,清楚感觉到她正在从自己指缝里流走,水一样,沙一样,她越想努力抓住,流逝的速度反而越快。
失去控制的感觉让她的愤怒暴涨。
愤怒背后是触不到的黑色深渊。
裴挽棠一把抓住何序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我和他的关系是好是坏,你比谁都清楚!”
何序很乖地点了点头,老实说:“清楚。”接着问:“他被关在远离陆地的岛上,船一周只过去一次,是你做的吗?”
裴挽棠:“是!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拿他来反问我?!”
“对不起。”何序说得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