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裴挽棠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容很快被阴影吞没,她抬手捂了一下眼睛,关了最后那盏灯,站在黑暗里说:“何序,别跟自己过不去,等身体养好,你就可以走了……何序……”
“我答应了。”
放你走。
只是放你走。
其他的,像是我爱你——
它会一直存在到我死。
听到了吗?
“何序,你自由了。”
何序听不到,但莫名地,那晚之后,她的身体开始迅速好转,只是短短两天而已,她就能靠自己在走廊里来来回回一走半个小时;第三天开始,她自己买饭,自己洗漱;第八天,她一个人拿着单子下楼拍CT。
CT室排队的人很多,何序交完单子,找了个地方坐下。
她的身体和精神还很疲惫,坐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吵嚷人声包围着她。
也许是一时之间瘦了太多的缘故,也许是变故擅长催生成长,她毫无警示地从胡代眼中的“那么小”变得有棱有角,轮廓凌冽——睡着之后头后仰靠着白色的墙壁,喉头随着吞咽的动作清晰滚动。因为周遭光线也冷,光带生硬,她连鼻梁线都是清晰疏离的,找不到一丝从前的痕迹。
从前同学说,“如果人的个性和四季对应,那何序应该长在最从容最干净最清透也最舒服的季节。”
现在全然变了模样。
Rue第一眼扫过去,几乎没认出何序;第二眼定格,Rue步子猛地一顿,大跨步往过走。
“何序!”
何序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时之间没认出Rue。
Rue差点忘了自己如今的名气,伸手就要去摘口罩,被及时跟过来的Sin伸手拦住:“这是医院,不要引起骚乱。”她们现在是公众人物。
Rue很烦地挣开Sin,俯身凑近何序。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
片刻,何序呐呐道:“Rue姐。”
“亏你还记得我!”Rue恶狠狠伸手捏住何序脸颊,“四年前,你从404BAR辞职的时候说已经有下一步计划了,等定下来就和我说,结果四年了,你的计划呢?啊?你的计划呢?”
何序嘴角动了动,想和从前一样光笑不说话,打马虎眼。
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好,毫无破绽,实则在旁人眼里沧桑颓败,根本没有提起嘴角。
Rue和Sin眼里同时错愕,同时发现:何序好像走了很远的路,眉眼之间尽是奔波坎坷后的风霜尘土。
Rue捏在何序脸颊上的手指顿住,如果不是Sin及时将她拉起来,紧握住她的手暗示她控制情绪,她一定会在何序下一声“Sin姐”出口那秒泪崩。
她竭力复刻的“从前”根本漏洞百出,经不起任何推敲。
“何序……”
“请38号何序,到CT二室等候;请38号何序……”
何序站起来,手压着左胸,说:“我这里还有点疼,去拍个片子看看怎么回事。”
Rue:“去!快速!我们在外面等你!”
何序点点头,绕过排排长椅朝CT二室走。
厚重的铅门缓缓滑开又紧紧合上,Rue掩在口罩下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Sin攥着Rue的手腕握了握,无声地朝她摇头。
Rue身上的戾气从隐秘到外放,再到沉寂,半晌,她死死抠抓着手机的力道慢慢松下来,低声说:“你在这儿等,我去给她买点吃的,瘦得都脱相了。”
半小时后,Rue站在阳光已经斜出去的清冷病房里,看何序鼓着腮帮子把呼吸训练器里的彩球吹得上上下下。
“这几年过得好不好?”Rue明知故问,想听何序说点什么。
好像久不见面的人都喜欢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