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序伸出脚,沉默又执着。
“……”
过了仿佛半生那么漫长的时光,裴挽棠发白的手指松开发麻的膝盖,解开一侧袖口,露出手腕上陪伴何序长大的弯耳朵兔子。
它和庄煊留给她的项链具备同等的情感价值,那作为定情信物进行交换就再合适不过。
这些年,它们一个一直在何序脚上,一个一直在她手上,她以为交换了信物,“永远”就有了保证。
但其实,“永远”永远是人在经营维护,而非地理位置、权势地位的禁锢限制。
裴挽棠视线在手腕定格半秒,没有选择摘下,她只解开一圈,单膝半跪在地,捏着兔子耳朵插入链条连接处一个隐秘的圆孔,拧转,没有任何声响,严丝合缝的脚环就被打开了。
何序低头看着,视线有片刻恍惚,想起裴挽棠这几年常常握着手腕走神的画面。
谁能想到呢,挣脱牢笼的方法原来这么简单。
谁又能想到,被喜欢之人扼住心脏的痛苦原来要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才能勉强化解。
何序放下裤腿遮住脚踝上丑陋的伤疤,看着正被裴挽棠重新掩回袖口的兔子说:“我把你的东西还给你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不是“能不能”,“可不可以”,是“是不是”。
向来好说话的何序身上露出了尖锐的刺,正中裴挽棠心底。
裴挽棠心里一痛,几乎是条件反射握住了手腕,力道重得兔子耳朵深深陷入腕部薄弱的皮肤里,一刹那的刺痛让她想起三年前的暴雨天,那对耳朵扎破过何序胸口的皮肤。
原来这么痛,呼吸之间就从腕部迅速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裴挽棠站起身看着何序,有几秒时间什么都听不见,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静音的背景,只有何序的平静是一浪赶超一浪的惊天海啸,将她淹没。
“何序……”
“嗯?”
“现在恨我吗?”
手机备忘里,何序喜欢她,所以她做什么,何序都不让自己恨她;
现在她的眼睛里面没有爱,没有恨,没有闪躲回避,更没有记忆里的专注,像被快刀斩断了一切藕断丝连的可能,彻底从她的世界里退场。
这是恨吧。
何序说:“我妈说记性差才能过得好。”
裴挽棠:“?”
何序还有些凹陷的双眼抬起来望着裴挽棠,像是在说,以后都会忘记,忘了的,谈不上恨。
裴挽棠发不出声音了,喉咙被酸涩的硬块堵着,手腕被扎破的地方一阵阵抽痛,左膝在抖,右膝沾着微不可察的一片尘土。
——好说话的人无情起来像钝刀过水,切不断,穿不透,浑身上下无懈可击。
“何序。”Rue不高不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何序扭头应了一声,转回来看着裴挽棠:“我要走了。”
告别在特定情形下变成催促。
催促谁尽快偿还过往的信物。
裴挽棠握在腕上的手掌下意识收紧。
何序低头看了一眼,牙齿轻轻咬了一下,最后可有可无地收回视线,准备离开——该记住的东西,她都已经好好放在脑子里了,有没有事实佐证其实影响不大,那就算了吧,项链她也不要了。
何序没再说话,动作慢但利落地转身。
裴挽棠下意识伸手去抓,还没碰到,被何序更快地一把打开。
“啪!”
“……”
两人对视五秒,何序垂下发麻的右手,说:“对不起。”
她没想把早就已经烂尾的结局弄得更难看,是结局不留情地推着她一步一步走到天崩地裂。
“还有事?”何序抬头看着裴挽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