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阿姨不停拍着何序的脊背,一时间也泣不成声。她胡乱抹了抹,把何序抱过来安慰:“嘘嘘,不要自责,这些年你虽然不在,但你妈你姐没有被落下,那位裴小姐每年清明中元都会过来扫墓,你妈和你姐的忌日她也都记得,没一次落下。我记得是去年清明吧——”
邻居阿姨叹了声,回想当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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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挽棠天没完全亮就从家里出发,先去祭拜了庄煊,然后往东港赶。到的时候,东港正直大雨,一同过来墓地的邻居阿姨看出来她行动不便,急忙说:“你就别下去了,纸我烧也一样,大家几十年的邻居,这点事做得来。”
“不用了,”裴挽棠避开邻居阿姨伸过来的手,朝楼梯口走,“我有几句话带给她们。”
邻居阿姨只好作罢,心惊肉跳地跟在后面看着裴挽棠抓住护栏往下走。
河堤的楼梯又陡又窄,正常人晴天走都费劲儿,何况裴挽棠在雨天爬。
几乎是刚下去,她就滑了一下,摔在泥水里。
——在种的田里一下雨,翻松的土和和稀泥没什么区别,鸟踩上去都要陷进去半条腿,何况人。
裴挽棠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墓前,拢着打火机烧纸。
她的声音夹着雨。
“去外面晒了三个月太阳,嘘嘘现在不怎么感冒了。”
“她很喜欢那边的太阳。”
“明年如果条件允许,我提前把时间腾出来,再带她去。”
“她最近情绪不怎么高,像蒙了层灰。”
“我给她买了一些浅色的衣服,豆绿、鹅黄、杏色、椰奶白、湖水蓝……她穿上像小孩儿,喜欢把手缩进袖子。”
“缩进去的时候眼睛会有很短一瞬间亮起来。”
“她让胡代给她报了驾校,最近在学车。”
“教练说她很聪明,四门满分拿照没什么问题。”
“姜故又来给她剪头发了。”
“她和姜故一来一回,有说有笑。”
……没有前因后果的叙述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邻居阿姨看裴挽棠状态实在不对,犹豫着走过来说:“行了姑娘,这里的风又冷又潮,再吹下去该生病了。”
裴挽棠该说的话刚好已经说完了,她没坚持,和邻居阿姨一起回到镇上,上楼待了很长时间,然后赶在傍晚六点半准时到家,看何序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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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序记得那天晚上裴挽棠身上很烫,从后面抱过来的时候像个火炉,皮肤烧着她的皮肤,呼吸烫着她的耳朵,手指一遍遍燃在她身体里。她以为她那样是腿疼导致的,转辗犹豫半天,掀开她的裤子看了看。
残端没什么明显的破损。
那怎么好端端地发烧了?
她那天疑惑过,但没有探究,只是呆坐在黑暗里看了她很久,最后把裤腿放下去,下楼找胡代喂她吃药。
没想到是大雨淋的啊。
寒风一直吹着她。
方偲留给何序的信是遗书,现在正装在她口袋里,她记得方偲在遗书里说:【嘘嘘,她的世界和我们一样寒冷,去抱一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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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嘘:
我们的世界怎么那么寒冷。
在福利院的那九年,我好像一直被冻在冬天,嘲笑、饥饿、欺凌如影随形。
你和妈是我见到的第一束阳光,我始终觉得我的生日应该是遇见你们那天,因为我活在那天。
我爱你们,爱你,我想把能力范围最好的全都给你,想看你一天天长出翅膀,一步步飞出东港。
可我忘了,一个方方面面普通的人,能力也一定普通,想送你一样拿得出手的毕业礼物没那么容易。
我每天在店里起早贪黑,有精力了还去做天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