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虞应声,一行人便朝宴席走去。
此次飨宴邀请的都是各州郡地方官,除此之外便是一些需要拉拢的地方豪族。宋虞到时,便见韩光已经落座,见到宋虞之后,他颔首示意,而他旁边还坐着吴裕和季韶。
宋虞顿时感到头大。不用想她都知道孟婉要干什么了。请这些人,一来是给世家大族面子,二来呢,也是想让他们多在宋虞面前表现,变相催婚。
花宴群英,红烛生香。宴席设在庭中,明月高悬,和苑囿中的花鸟相辉映。每一席都有专门的侍女掌灯布菜,案上更是玉盘珍馐,精致美味。
谢徽也和韩光他们坐在一起,月白色的衣袍在摇曳的烛光下染上一丝暖色,棱角分明的眉目也被削去了凌厉,儒雅文质,光风霁月。
即使身处喧闹的人群之中,宋虞也能一眼找到谢徽。注意到宋虞的目光,谢徽抬眸,冲宋虞微微笑了一下。
宋虞发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躲避谢徽的目光,红着耳根坐到了自己的席上。
一旁的季韶注意到了两人的互动,不由眼神一暗。
片刻之后,姚芸搀扶着老夫人上来,她坐在最上方,仪态万方,又带着不用质疑的威严,令人心悦诚服。宴席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一处,威严沧桑的声音缓缓响起。
“适逢良辰,便邀诸位,得聚羡城,共此欢宴。诸位肯光临鄙舍,实在是不胜感激。自贞佑之乱始,外戚乱政,皇室暗弱,后值倾覆,九州烽烟四起,民不聊生,流离失所。青州幸得明主,故免遭战祸。女君自青州拥兵,平永州、收彬州、降梧州,终有此连绵疆域,雄踞一方。此悉赖将士用命,吏民竭力。故晏请诸位,犒赏忠智,望尽情宴饮,不吝欢颜。”
孟婉娓娓道来,声量不高,却令人不容忽视。话音刚落,丝竹管弦之乐便缓缓奏响,飨宴又恢复了轻松和愉快。
宋虞心不在焉地吃着饭,眼神时不时就朝谢徽那里瞥。一旦被谢徽发现,她又会做贼心虚似地将眼神收回来。
光有丝竹,没有舞蹈,宴席总显得有些寡淡。
季韶此时站了出来,对孟婉说道,“老夫人,女君,我愿献鼓上舞,以助大家之兴。”
孟婉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宋虞,最后点点头同意了。
鼓上舞并不稀奇,如今的大部分世家子弟都会学习鼓上舞,以博得妻主喜爱,但季韶却是其中佼佼者。他的四肢舒展,动作轻盈,加上资貌不俗,一下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鼓点与舞姿相得益彰,季韶得意地向宋虞看去,却见宋虞在发呆,根本没有注意他。
跳错一拍,季韶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常态。他咬紧牙关,最终还是完成了鼓上舞。舞毕,一片叫好之声。季韶退下之后,吴裕也请求献歌一曲。
箜篌在一旁准备妥当,吴裕涂脂抹粉,扭着腰肢站在众人面前,开始歌唱。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吴裕唱得缠绵婉转,眼波流转,对着席上众人暗送秋波。一曲毕,也收获了不少女官的青睐。
韩光的才艺便比较庸常,他献了一首贺诗,诗句平铺直叙,质朴少文,不过胜在内容应景,也勉强糊弄了过去。
到这时,已经酒过三巡,宴席之间觥筹交错,没有多少人注意筵席间的舞乐。谢徽在一旁不动声色,季韶见状,故意朗声说道,“听闻谢公子才情甚高,今日盛筵,想必也准备了才艺吧。”
话音刚落,喧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不由看向席间那抹月白色的身影。
谢徽的身份相当尴尬,说他是宋虞的未婚夫,但宋虞早已经和江州撕破脸,此前的婚书也不过是一张废纸。但若说谢徽是俘虏和人质,宋虞也是以客之礼相待,并无怠慢。甚至,一些心细的人,也能看出宋虞对谢徽的不寻常。
所以当季韶提及谢徽时,所有人都不由好奇谢徽的反应。
谢徽拿着酒盏,泰然自若,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气,仿佛对于季韶的刁难并不在意。
“谢公子是我的坐上宾,哪有宾客献艺的道理。”
宋虞说此话,想替谢徽解围,她怎么会看不出季韶的心思,无非是想借此让谢徽出糗罢了。
季韶见自己的心思落空,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华筵之中,谢徽抬眸,含章的眼与宋虞隔着人群对视。他一瞬不眨地盯着宋虞,“女君坐拥四州,天下震烁,百姓归心,我愿献舞一曲,以贺盛宴。”
谢徽对这身后吩咐,片刻之后,一柄红绸剑承了上来。
红绸剑多为舞伎伶人所用,剑身轻软,既能保证舞姿漂亮,又不至于伤人。谢徽虽然拿不起杀人的刀剑,使用这种软剑却是绰绰有余。
走到筵席中间,月白的身影挺拔独立。清辉洒在他的肩上,勾勒出他宽阔的脊背。
宴席上有一瞬的沉寂,但很快,破阵曲响起,豪迈之声震天,谢徽的手腕微动,剑身也随之舞动。
红绸裹着月白色的衣袂,令人眼花缭乱,谢徽的身形矫若游龙,翩若惊鸿,随着红绸翻飞。
与方才谄媚的舞乐不同,谢徽的剑舞,每一个招式都凝练凌厉,带着战场上的杀气,有破阵的恢弘气势。他并不是为了取悦谁,只是沉醉在剑招之中。
翻飞的红绸映入宋虞的眼眸,她不禁遥想,当年的少年将军该是何等意气风发,光彩耀目。此刻的谢徽却只能在华筵之上给这些达官贵人舞剑助兴,沦为看客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