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感知着那一道,横贯于整个泰山地脉的恐怖伤痕。
感知到其中氤氲弥散开来的幽深之气,神色微微有些凝重??在他之前境界还比较低的时候,完全无法感知到这一个巨大伤痕的存在。
那时候知道的,只是。。。
雷光撕裂夜幕,荒庙上空的虚假小日骤然膨胀,宛如熔金浇铸的巨眼俯瞰人间。八具尸傀齐齐起身,骨骼噼啪作响,千年妖气自体内喷涌而出,化作八道血色锁链缠绕向周衍四肢百骸。他身形一滞,脚下青砖寸寸龟裂,仿佛大地也在抗拒这逆命之行。
“周衍!”嬴阴曼嘶声呼喊,却被南岳一手拦下。
“此时退不得。”南岳低声道,“一旦动摇,断命钉之力未启先溃。”
伏羲已将八足金乌护于怀中,双手结印,龟甲悬浮头顶,金纹流转成阵,硬生生在血链之间撑开一道缝隙。陶艺馨君咬破舌尖,以精血为引,画出一道古老的封禁符咒,贴于自己额心,双目顿时泛起幽蓝光芒??那是窥见天机后的代价,神魂正在燃烧。
“祭坛核心在星图正中,由共工残骨支撑!”她声音颤抖,“但那里也是‘情念漩涡’的中心!你每走一步,都会被过往记忆侵蚀意志!若不能守住本心……便会沦为苏晓霜的养料!”
周衍没有回头。
他握紧断命钉,一步步踏进庙门。
每一步落下,脚下便浮现出一片破碎画面:秦宫月下,嬴周衍执阴曼之手许诺永生;战火焚城,阴曼以血祭镜,魂飞魄散;轮回千载,她在无数个夜晚抚摸铜镜,轻语“你还记得我吗”……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碎。
“我不是他……”周衍喃喃,额头青筋暴起,“可我又……为何如此痛?”
苏晓霜立于星图之上,衣袂翻飞,眼中竟有泪光闪动:“你以为我在操控执念?不,我也曾是那个不愿遗忘的人。只是我比你清醒??唯有毁灭旧秩序,才能重建新世界。共工虽败,却代表着反抗天命的勇气!而你,周衍,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宿命最大的嘲讽!所以我才选中你!因为你足够痛苦,足够真实,足够点燃那场焚尽诸神的大火!”
她抬手一指,八具尸傀同时张口,吐出八团猩红火焰,汇聚成环,将整座荒庙笼罩其中。空气中传来金属断裂般的尖鸣,那是因果之线被强行扭曲的声音。
就在此时,南岳真君猛然掐诀,断命钉在他掌心悬浮而起,黑光暴涨,竟与周衍手中的那一枚遥相呼应!
“原来如此……”伏羲瞳孔骤缩,“南岳手中根本不是真正的断命钉!那是赝品!真正的‘断命钉’,早在七百年前就被沈沧溟投入了青铜遗迹深处,唯有承载最深执念之人,才能将其唤醒??而你,周衍,你手中的,才是真物!”
众人皆惊。
唯有周衍恍然。
难怪当他接过断命钉时,指尖竟无半分寒意,反而像握住了一块温热的心脏。原来这钉子,本就是从他灵魂里生长出来的。
“所以……我不是钥匙。”周衍笑了,笑容凄厉而决绝,“我是锁本身。”
他不再压抑体内奔涌的记忆洪流,反而主动敞开神识,任由嬴周衍的残念席卷全身。刹那间,他的双眼化作金色,发丝转白,身形微微拔高,竟隐隐有了帝男当年的风姿。
但下一瞬,他又狠狠咬破舌尖,鲜血淋漓。
“我不是他!”他怒吼,声音震得庙宇梁柱簌簌抖动,“我是周衍!一个明知是幻影,仍愿为一人赴死的傻子!”
断命钉应声而鸣,通体燃起幽蓝色火焰,那是斩断命数的业火。
苏晓霜脸色终于变了:“不可能……你怎么能抗拒情劫反噬?!”
“因为你错了。”周衍一步步向前,每踏出一足,身后便留下一道虚影??那是嬴阴曼千年来守候的身影,“你说执念是燃料,可你从未明白,真正的执念,不是沉溺过去,而是哪怕知道结局注定悲剧,依然选择前行。她等了千年,不是为了让我复活谁,而是希望有一天,我能走出她的影子,活成自己的模样。”
话音落,他已冲至星图边缘。
八具尸傀疯狂咆哮,血链绞杀而来,却被南岳以真君法力硬生生扯断三根。伏羲催动八足金乌最后一丝力量,令其啼鸣一声,金焰洒落,灼烧其余五链。陶艺馨君耗尽神魂,将最后符咒打入地面,短暂冻结星图运转。
就在这一瞬空隙,周衍纵身跃起,断命钉直刺星图核心!
“不??!”苏晓霜伸手欲阻,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剑光逼退。
嬴阴曼持剑而立,手中竟是一把由镜屑凝聚而成的虚幻长剑。
“你说他是燃料?”她声音冷如寒霜,“那你可知,一面镜子之所以能映照万物,是因为它始终静默承受所有光影?我守了千年,不是为了让你拿去利用,而是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打破这面镜。”
剑光再闪,苏晓霜肩头飙血。
而周衍,已在空中完成最后一击。
断命钉贯穿星图中央那根由共工脊骨所化的支柱,幽蓝火焰瞬间蔓延整幅人骨星图。八枚血色符印接连炸裂,尸傀发出凄厉哀嚎,纷纷崩解为灰烬。虚假小日剧烈震颤,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悲鸣,终是缓缓黯淡。
“你……毁了一切……”苏晓霜跪倒在地,嘴角溢血,眼神却无悔意,“可你知道吗?共工从未真正死去……只要人间还有不甘,还有愤怒,还有对命运的质疑……他就永远会回来……”
周衍落地,踉跄几步,单膝跪地。断命钉在他手中化为粉末,随风飘散。他感到生命正一丝丝流逝??斩断因果的代价,便是自身存在也被规则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