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被分到最后一批,跟着一些陌生面孔,跟在导引官身后,亦步亦趋走向皇极殿。
皇极殿乃是大朝会所在,位于紫禁城中轴线,面朝午门,恢弘大气。
戚继光来过三次,不算陌生,却还是摄于其大气,小心谨慎跟在导引官身后,生怕行差踏错。
入得殿中。
方才导引官当先行礼:“宫禁邃严,臣等密迩天颜,惟见陛下神姿勃发,圣容天授,敢不敬拜?”
说着,便躬身长揖到地。
戚继光作为儒将,对这些繁文缛节略知一二。
主要还是外官不乏知县、主簿之类的小官,从未见过皇帝,很有必要有人给其做个榜样。
跟着一块入宫的几名官吏,纷纷有样学样,朝皇帝行礼,口中混而不一地复述着导引官的话语。
戚继光混杂其中,并不显眼。
中书舍人手持起居注,居御阶之侧,取古螭头载笔之意。
朱翊钧坐在御座上,看着入殿的几人,先认了认脸。
他按照吏、兵二部给的名单,逐一唤人:“四川江油县知县常春乔何在?”
话音刚落,就有一名二十七八岁出头的官吏出列,神情忐忑:“陛下,俺……臣在!”
朱翊钧笑了笑:“不必紧张,你今年做得很好。”
常春乔擦了擦汗:“都是臣分内的事。”
朱翊钧翻开此人履历,开口道:“你的前任赵佐,买运仓粮,每石扣减脚价银四分,共侵盗入己银二千二百四十四两有奇;摊派加税,朝廷定额十分,只收三分,欠税三万一千四百五十两有奇。”
“这些,你一年就追缴回来了,可有什么心得?”
朱翊钧和颜悦色,温声引着这位县令说话。
前任有窟窿是常态——当然,赵佐已经以侵克边粮银两数多,依监守自盗例论斩了——但后继者通常也是两手一摊,白眼一翻,口称前任余孽,不关我事。
像常知县这样,替朝廷追缴的,属实难得。
常春乔努力控制着口音,心中还要措辞,实在辛苦:“陛下,赵佐欠的银款,都在府上藏着,我把地窖一打开就看见了。”
“欠的税款就没得啥子说头了,都是几个大户欠下,乃是贺知府所包庇,臣替贺知府做平了帐,他将几个大户留给臣做了羔羊,税也就收上来了。”
朱翊钧神色一动,摇头道:“常知县倒是告起御状来了。”
他说这厮这么紧张,原来是给上访做心理建设。
常春乔坦然承认:“巡按四川御史孙代不肯受理,臣只好跟陛下说。”
朱翊钧笑了笑:“朕知道了。”
说罢,朝郑宗学使了个手势,让其转告都察院。
随即又翻到下一页:“瑞安主簿汪玄寿何在?”
立刻便有一四十上下的中年小吏出列:“陛下,臣在。”
除了两京各县高一级外,别处的县主簿,都是正八品官身。
朱翊钧例行温和一笑:“吏部对你的考语是,才能出众,品德高尚,拟升你为知县,你以为如何?”
汪玄寿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试探性地推辞道:“臣功劳不显,恐怕不当蒙此拔擢。”
朱翊钧从不为难老实人,他宽慰道:“你功劳显不显,自有吏部卷案可查,你在百姓间传唱的声望,也有御史与锦衣卫暗访,卿不必推辞。”
“反倒是科臣王希元申辩说,刀笔吏不可为正印有司,你又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