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皇宫笼罩在一种劫后余生却无比压抑的死寂里。
那些不堪回首的污秽虽已清扫,血腥虽已淡去,但萦绕在每个人心头、刻在灵魂上的伤痕,却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幸存者的心神。
偏殿的厢房里,窗棂却牢牢紧闭,连一丝天光都吝啬透入。
锦被隆起一团,紧紧地裹着一个小小的身躯。
那团锦被在极其轻微地、一下又一下地抽搐着。
有压抑到极致的,从被褥深处闷闷传出的啜泣,如同一只受伤后躲进巢穴深处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灵瑶把自己整个缩在锦被之中,头也深深地埋进去,仿佛黑暗和窒息是唯一的慰藉。
那双曾天真灵动、闪烁着好奇光彩的大眼睛,此刻早已哭得红肿,干涸的泪痕在娇嫩苍白的脸颊上纵横交错,又被新涌出的滚烫泪水重新浸透。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哽咽。
脑中回荡着那些可怕的画面,她觉得自己被玷污了,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纯真。
她的腿间还残留着难言的酸痛和湿腻,她用力蜷缩身体,想要将一切都藏起来,却怎么也忘不掉那种羞辱感和巨大的恐惧感。
她原本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女,即便在青木宗,在师兄未曾发觉的地方,有过那么几次羞于启齿的身体悸动,那也是她懵懂身体初醒时,悄悄探索自我的、属于她一个人隐秘的小小秘密。
那是纯净懵懂的、带着好奇的触碰,从未想过、也绝不愿意被别人粗暴地闯入、蛮横地侵占。
“呜呜……”一声低低的呜咽再也压不住,从被窝深处溢出,伴随着更剧烈的颤抖。
就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门外。一个带着无法掩饰疲惫与疼惜的声音响起:
“灵瑶?是我,师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掩盖的嘶哑和浓重的愧疚,“师兄买了你最喜欢的糖葫芦…是你最喜欢的那个老爷爷摊子上的,又大又红,裹了好多好多糖……”
被子里的颤抖猛地一僵,哭声戛然而止。随即,那被褥裹得更紧了,甚至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去,仿佛缩进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坚硬的壳里。
李长风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指尖几乎要捏碎那竹签。
这极致的安静让他心慌,比听她撕心裂肺的哭嚎更痛。
他轻轻拍了拍门板,像是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境:“灵瑶,跟师兄说句话……让师兄看看你,好不好?”
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那静默仿佛一道无形的深渊,横亘在彼此之间。李长风僵在原地,心如刀绞,手中的糖葫芦成了最无用的慰藉。
就在这时,一阵好闻的清香传来,冰语柔走近了。她一袭淡蓝绸裙,银发如瀑,赤足踏地,神情如常,仿佛之前的大战并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冰语柔走到近前,目光掠过李长风手上那串鲜艳的糖葫芦,最终落在他布满血丝和疲惫痛苦的脸上。
冰语柔的声音清冽如冰泉,驱散了长廊里沉闷的空气,“莫天煞已伏诛,他强行种下的‘驭奴印’,失了主人的魂念支撑,此等邪法,根基全系于施术者魂魄,主亡则印灭。”
“那…皇后和公主……”
“皇后……”冰语柔声音平淡无波,“意识清醒后,不堪回首自身所为带来的滔天耻辱与对皇室的贻害,于殿上当着皇帝的面,横剑自刎。”
李长风倒吸一口冷气,那乾坤殿内混乱不堪的景象再次浮现脑海,堂堂皇后之尊竟以这种方式收场,皇朝体面荡然无存。
“九公主,不知所踪,搜寻未果。”冰语柔的声音没有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极寻常的事。
李长风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担心不已。他低声道:“多谢仙子相助。灵瑶躲在里面,我试过安慰她,却没回应。”
“她先是个姑娘,再是你师妹。”冰语柔缓步上前,纤指轻轻在灵瑶的房门上叩了叩:“灵瑶姑娘。”门内没有回应,只有被褥细微的窸窣声,像是小兽把自己藏得更深。
“灵瑶,我进来了。”冰语柔指尖凝出一缕冰蓝灵力,门闩无声滑落。她侧身而入,反手将门掩上,将李长风焦灼的目光隔绝在外。
屋内只点一盏青釉小灯,光晕温柔。
她坐在床沿,并未急着掀被,只是伸手覆在那一团隆起的被包上,掌心透出的凉意透过缎被,像一捧雪轻轻覆在滚烫的心口。
“别怕,是我。”她声音低柔,带着冰雪初融的暖意。
被窝里,指尖攥得发白的灵瑶颤了下。
良久,被角被极慢地掀起一线,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怯怯探出。
她看着冰语柔,鼻子一酸,眼泪又涌上来,却死死咬住唇,不肯再哭出声。
冰语柔伸手,将她连人带被轻轻抱进怀里,掌心贴在灵瑶汗湿的背脊,寒意一点点渗进去,抚平她紊乱的呼吸。
“不是你的错。”冰语柔的声音落在耳畔,像雪落松枝,“是他们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