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的更漏声早被山风撕碎,季扶光那句“教你抚琴”却如同碎玉碰壁,撞进盛知意耳中。
她僵在原地,按在琴弦上的指尖冰凉,被他方才覆过的手背却残留着一种奇异的灼烫。
季扶光这个人,与夜色实在太过相配。
月光流淌在他身上,为他本就冷玉般的肌肤镀上一层近乎妖异的釉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他那双总是冷冽如寒潭的凤眸,此刻眼尾慵懒又凌厉地上挑,浓密长睫半掩着眸底危险而粘稠的欲色,表面却浮动着醉人的流光。
被这双眼眸紧紧盯着,盛知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一股热流涌到脸颊上,磕磕巴巴地说道:
“好……好啊,多谢师兄……”
这话不知怎么,让季扶光心情变得极佳,他缓缓笑起来。
极细的眼皮褶皱深处,那粒平日里几乎隐没不见的小小红痣,此刻随着他微微眯眼的动作,竟异常清晰地显露出来,像雪地里一点凝固的朱砂,又像无意间溅落的一滴血珠,妖冶得惊心动魄。
为他这张本就俊美无俦的脸平添了几分勾魂摄魄的邪气。
他慢条斯理地坐回对面,宽大的雪白衣袖流水般拂过桌面,拎起酒壶,琥珀色的酒液注入酒杯,清冽的声响在过分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坐好。”他缓缓开口。
盛知意坐在石凳上,悄悄抬眼,瞥了一下季扶光,正撞上他的双眸。
她连忙垂下眼皮,盯着桌面的瑶琴。
那只骨节分明的食指点了点琴面。
“宫弦。”
盛知意慌忙伸出手,指尖试探着落向最粗的那根琴弦。
“错了。”
清润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盛知意猛地一颤,指尖悬在半空,离弦尚有寸许。
不知何时,季扶光已倾身靠近。
他并未触碰她,只是那极具存在感的阴影完全笼罩下来,那股清冽纯净,如同初雪压枝头绽放的梨花暗香便无声地弥漫开来。
这香气本该是出尘清雅的象征,此刻却奇异地缠绕过来,在盛知意周身回旋,仿佛一张巨大的蛛网,将她这只猎物陷入其中。
“看准,就是这里。”季扶光的声音几乎是贴着盛知意的耳畔响起,低沉而轻柔。
一只修长的手从她的身后伸出,越过她的手臂,精准地指向那根正确的琴弦。白皙的手指在月光下近乎透明,指甲圆润整齐,却透着一股非人的冷硬。
“拨。”又是一个字。
盛知意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擂动,她生怕季扶光也听到,连忙伸出手,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指甲刮过冰冷的琴弦。
“铮——”
一个干涩、短促、毫无韵味的单音骤然炸开,难听得盛知意自己都想捂住耳朵。
她苦着一张脸,对着季扶光抬起脸,可怜巴巴,求饶的话就在嘴里,准备立刻脱口而出。
预料中的刻薄嘲讽却没有立刻降临。
季扶光只是静静维持那个俯身笼罩的姿势,似笑非笑地看着盛知意,如同注视着一只坠入蛛网的无辜猎物。
“小师妹……这是在害怕?”
他忽然开口,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那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怕?
盛知意咬紧牙齿,立刻挺直腰背。
她……她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不过就是弹得特别烂,被季扶光嫌弃,那又怎么样?这种事怕什么?
下一秒,她的杏眸立刻瞪圆。
季扶光的胳膊伸过来,举起桌上的酒杯,微凉的杯沿抵住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