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未歇,海风如织。
秦森将那面褪色的小旗轻轻折起,放入陶罐,与那封未曾寄出的信并列安放。他没有多言,只是将罐子重新埋入槐树根下,拍实泥土时,指尖再次触到一丝冰凉??那枚青铜徽章依旧贴身佩戴,仿佛早已长进血肉之中。
他抬头望天,朝阳正破雾而出,金光洒落海面,如碎银铺道。观海台上空无一人,唯有石碑静立,斧痕深嵌,仿佛昨夜那一声“好孩子”仍在岩隙间回荡。
“神仙叔叔走了。”他对身后静静等候的弟子们说,“但他留下了一件事。”
众人屏息。
“他留下了等待。”秦森声音平缓,却字字如锤,“不是被动地等风来,而是主动地守约。就像我们每天挥出的一百次木斧,不是为了某一天雷霆响应,而是为了告诉自己:只要我还记得劈下去的意义,光就不会熄灭。”
一名少年举手:“可……如果永远没有回应呢?”
秦森笑了笑,弯腰拾起一根枯枝,在沙地上画下一个圆。
“你看,这个圈有没有起点?有没有终点?”他问。
少年摇头。
“守护也是如此。”他说,“杨戬当年斩断玄甲帝君,不是为了被供奉千年,而是为了让后来的人不必再面对那样的黑暗。他离开,是为了让我们学会独立;他归来,不是为了接管一切,而是为了确认??这把斧头,真的交到了对的人手里。”
他顿了顿,将枯枝折断,插在圆心。
“现在,有了一个点。它不来自天外,不来自神谕,而来自我们的选择。你愿意为别人挡一次刀,你愿意在雪夜里多走十里送药,你愿意在所有人都沉默时说出真相……那一刻,你就成了那个‘点’。”
全场寂静,唯有海浪轻拍礁石,如同心跳。
课罢,秦森率众返回学院。途中接到密报:西南巫岭残余邪修试图重启“魂灯祭”,以十万生灵魂魄点燃逆命图谱最后一环,妄图召唤幽冥子残念附体重生。更令人震惊的是,祭坛选址竟在当年承天学院第一批牺牲者合葬之地??七忠冢。
“他们要亵渎记忆。”楚绵赶来通报时,脸色苍白,“那些孩子的尸骨还未寒透,他们就要拿去炼魂成兵!”
秦森闭目良久,额间金色竖痕悄然浮现,如一道沉眠的雷。
“传令影卫十三楼,封锁巫岭三十六峰。”他睁开眼,目光如刃,“通知林修调雁门铁骑精锐两千,星夜驰援。另,命各地承天驿站即刻疏散周边百姓,设立临时医棚与避难所。”
“要不要请动月卿仙子?”有人问。
“不必。”秦森摇头,“这一战,必须由我们自己完成。若连守护墓地的力量都没有,谈何护世?”
三日后,大军抵临巫岭。
夜雨倾盆,山路泥泞。远处山巅,九盏血灯高悬,映得整片山谷猩红如焚。黑雾翻涌中,隐约可见白骨垒成的祭台,中央一具水晶棺椁缓缓开启,内里浮着一缕灰影,形似人面,却无五官,唯有一口不断开合的巨口,吞吐阴气。
“那是……幽冥子的‘欲念之核’!”月卿仙子虽未亲至,却以琴音传讯,“尚未凝聚实体,但已能引动亡魂共鸣。若让它吸收七忠冢英灵残念,便可借尸还魂,重临人间!”
秦森立于山脚,肩扛巨斧,身后三百弟子列阵待发。
“你们听好了。”他转身面对众人,“今日之战,不为扬名,不为复仇,只为守住一句话??**死者不该被利用,英雄不该被遗忘。**”
话音落下,他一步踏出,身形如电,直冲山顶。
沿途邪修纷纷扑来,手持骨杖、毒刃、怨符,嘶吼着“献祭圣体,共登永生”。秦森不闪不避,巨斧横扫,每一击皆非取命,而是斩断其执念所系之物:或毁其信物,或破其咒印,或震散其体内积攒多年的邪功真元。
有人怒极反笑:“你不敢杀人?软弱!伪善!”
秦森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那人一眼:“我不是不敢杀,是不愿让你们的灵魂,也成为这场阴谋的祭品。”
言罢,一斧虚劈,金光贯脑,那人顿时跪地痛哭,口中喃喃:“娘……我对不起你……我本想救你,却把你推进了火坑……”
秦森继续前行,身后哀嚎渐起,无数被操控者开始清醒,丢下兵器,抱头痛哭。
当他踏上祭台最高处时,那缕灰影已膨胀至丈许高,周身缠绕黑链,正是从七忠冢强行抽取的英灵残念所化。
“杨戬已死,信念早散。”灰影发出多重叠音,宛如千万人齐声低语,“凡人终将腐朽,唯有力量永恒。你为何还要坚持这无意义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