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西漠沙语书院的井水沸腾,拾荒带领学生们跪坐成圈,齐声诵读新章。声音传至东海,织网会的龟甲自动裂开一道细纹,从中抽出一根银丝,连通五域联络图的核心节点。
南荒草堂内,一位失明的老讲师抚摸着刻板上的凸痕,喃喃复述:“真正的圣者……是守护提问权利的人……”话音未落,体内多年淤塞的经络竟微微一震,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那是被压抑已久的感知力,因心灵彻底松绑而自然复苏。
而在某座偏远山村,一个六岁男孩正蹲在墙角,用炭块描摹课本上的字。母亲曾警告他:“别学那些没用的东西,将来种地才是正经。”可他昨夜梦见自己站在高台上,面对万人说出一句话,醒来时心跳不止。
此刻,他盯着墙上歪斜的字迹,忽然抬头问:“娘,要是我说的话没人听,还算不算对?”
母亲正在缝补衣裳,手一顿。
她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写过诗,却被父亲撕碎烧毁,只因“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想起三年前村里来了讲学者,教妇女识字,她躲在窗后听了整整七天,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学堂。
她放下针线,走过去,轻轻抱住儿子,声音微颤:“只要你敢说,就有人会听。哪怕只有一个,也是开始。”
男孩咧嘴笑了,抓起炭块,在墙上重重写下:
>“我也要问。”
这一夜,全大陆新增一千二百七十三处露天讲坛;
四百零八个宗族废除“禁言祖训”;
十七名地方官员主动辞去职务,转入学堂担任义务讲师,理由统一写着:“我需要重新学习如何做人。”
三个月后,全民武院召开首次“自省大会”。议题只有一个:**我们有没有成为新的压迫者?**
会上,一名来自东境的学生揭露,某地共修堂已开始强制孩童背诵《思辨录》全文,不合格者不得进食;另一名讲师坦承,他曾因观点不同而将一名异见者逐出课堂,并称其“思想污染”。
全场哗然。
阿砾听完所有陈述,久久不语。最终,他起身走到台前,撕下了墙上张贴的《教学纲要》。
“从今天起,”他说,“我们取消一切标准答案,废除所有考核制度。共修堂不是考场,而是对话之地。你可以错,可以蠢,可以说胡话,但你不可以被silence(沉默)。”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如果我们连错误都容不下,那我们就不配谈觉醒。”
决议通过当日,灵网降下一道金光,落入阿砾眉心。这一次,没有力量灌体,没有血脉觉醒,只有一段记忆浮现??
那是南卓然临终前的最后一幕。
他躺在血泊中,手中紧握竹简,耳边是清道使的冷笑:“你们这些疯子,永远赢不了。人性本懒,世人喜安,谁愿天天想着‘为什么’?”
南卓然却笑了,嘴角溢血,轻声道:“我不求赢。我只求……留下一颗种子。让它在某个孩子的梦里发芽,让他长大后,也能拉另一个孩子一把。”
记忆结束。
阿砾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他知道,自己从未真正“成功”,只是恰好成了那颗种子落地时,碰巧撑开泥土的一根草茎。
一年后,赤魇在北岭创立“悔悟堂”,专收曾参与镇压行动的旧供奉、监工、清道使残部。他们不练功,不诵经,每日唯一任务是倾听受害者讲述过往,并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感受。不准辩解,不准流泪,只准写。
有一位老供奉写了三年,才终于写出第一句:“我对不起你。”
赤魇将这些纸张全部烧成灰,撒入冰河。他说:“恨不必消除,但必须被看见。否则,它就会变成新的暴力。”
又两年,芽儿发起“盲行计划”??每年选出一百名讲学者,蒙上双眼,徒步穿越最贫瘠的村落,在没有任何身份标识的情况下,靠陌生人施舍存活三十日。目的只有一个:体验无力感,记住卑微的滋味。
“只有真正跌进泥里的人,”她说,“才不会忘记伸手拉人时该弯多低的腰。”
而林照与耕心公,则悄然隐退。他们在海边搭了一间茅屋,门前种菜,屋后养鸡。每天清晨,两人并肩坐在礁石上看日出,谁也不说话。
直到某天,林照忽然问:“你说,如果我们当初没遇见阿砾,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耕心公笑了:“不会。但总会有人遇见另一个人,然后点燃另一团火。历史从不依赖英雄,它依赖的是**链条不断**。”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