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安压低声音,继续解释道:“取罪者之心,剜骨削片,浸药风干,镶入塔壁,一层一片,嵌到死者气息散尽为止。”霍思言指尖也落在骨片边缘,感到一丝几不可察的热意,从骨面缓缓渗出,像在与她的脉搏相贴。“活骨有念。”心骨廊呈方形,四壁各开一扇极小的骨窗,窗外透入的光并不稳定,忽暗忽明,像是有人用手在外面遮光。地面是与墙壁相同的骨片铺就,但每隔三步,便有一块颜色略深的方砖。方砖上雕着不同的纹路,有鸟、有兽、有符文,也有极为抽象的旋纹。谢知安目光在这些方砖间扫过。“这些砖,是“意念钥”,走对了,骨墙安静,走错一步,墙里的心骨会动。”“动?”他抬下颌示意她看左侧。那块嵌在墙中的心骨片正微微鼓起,骨面纹路缓缓蠕动,像人的手心在慢慢攥紧。若有人贴近,恐怕那骨面会骤然探出,将人的心脏直接“握”在它的指间。霍思言蹲下,仔细看最近一块雕着旋纹的方砖,指尖在旋纹的轻轻点了点。指尖传来极轻的回弹,就像某种极薄的皮膜在骨片与她之间隔着。“它在等你给它一个念头。”她低声道。“念头?”谢知安眉间更紧。“这里的机关,不靠触发,而靠感知,它感到你的意图,就会决定开或闭。”她抬脚踩上那块旋纹砖的中心,心中只默数节律,不生任何“过关”或“闯阵”的念。骨片下方的那股热意轻轻一缩,又缓缓散开。路,暂时开了。两人以这种极克制的步伐在廊中行进,每一步都像在走悬空的索桥。谢知安的眼神始终未离开她的背影半寸,一旦她脚尖有微颤,他的刀就会先一步横到她身侧。走到第三面墙时,骨窗外忽然射入一道极亮的光,不同于之前的暗明交替,这光亮刺得人眼底泛白,像是在火上覆了一层盐,辣得生疼。霍思言眯眼,却在那刺光中看见窗外一抹模糊的影子。那影子半蹲在骨窗外,似乎在专注地看她。光线太强,轮廓模糊,但她分明捕捉到一个细节,影子肩上披着的,是西溟旧军的狼首披风。拓跋烈?不,那身形略瘦,肩线不同。影子在她与谢知安刚要迈步时,微微前倾,像是想看清她脚下的选择。霍思言忽然意识到,第三层不仅是塔的试锋,也是有人在外观她的应对。那人或许正等着看她如何应对“心骨”的挑衅,以此判断她的性情、念法,甚至——她的出身。她垂眼,看向脚下的方砖。这一排的三块砖,左是猛兽,右是旋纹,中间是大周八卦中的“坎”卦。猛兽纹象征西溟战神、旋纹象征中立守衡、坎卦象征大周水德。谢知安低声道:“选中间。”“不,选中间,是他们料到的。”她抬脚,踩上左侧的猛兽纹。骨片下的热意骤然一紧,像是握住了她的脚踝。下一息,那股热意却自行松开,墙中的心骨反而收回一线热度,似在低低“嗯”了一声。影子在光外微顿,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走。谢知安看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即压下。廊的尽头,是一扇与墙面浑然一体的心骨门。门无缝无锁,只在正中嵌着一块拳头大小的骨片。上面刻着两国的旧边界线。她盯着那条线,心底像被针尖轻轻点了一下。临河旧地。她伸手触线,指腹与骨面相抵的一瞬,那股热意涌得极快,直冲心口,仿佛要探入她的脉搏里翻找什么。她深吸一口气,把脑海中闪现的童年景象,芦苇、石坝、低矮的屋檐,尽数压下,只留一句冷意分明的念。“我属于我自己。”骨面震了一震,热意倏然退去,门前的缝隙缓缓张开。谢知安在她身侧低声道:“他们这次没得到他们想要的。”“得不得,要不要,是两回事,我走出去,他们就会换法子。”门后,是一段向上的长阶,直通骨塔顶层。风声重新灌入耳中,带着高处独有的锐利。在二人踏上长阶的同时,骨窗外的那道影子悄然退去,只留下廊壁上的光线一息息暗下,归于最初的白骨色静谧。长阶笔直向上,越往上风越急,吹得骨壁发出细细的颤音,像是有人在耳边低吟。阶尽处是一道拱形骨门,门外便是塔顶的露台。此处视野极阔,西溟王庭的城廓在北方铺展开去,屋脊如鳞,金顶在阳光下闪得刺眼。露台中央,立着一根比人还高的骨柱,柱上缠绕着八道金环,环内嵌着不同材质的石珠。黑曜、青玉、赤玛瑙……每一道环与塔身的风道相连,风穿过金环时,会带出低沉而悠长的音。在骨柱另一侧,安渠、薛嵩,以及一名未曾在下层见过的高个男子正等着。那男子披着暗金色的披风,胸前纹着西溟王族的双鹫印记,眉眼锋利,眸色比常人更浅,像极了山雪初融时的河冰。“殿下。”安渠上前一步,笑容恭谨。“恭贺您顺利登顶。”薛嵩只淡淡颔首,似在打量她走过来的每一步。高个男子则微微一笑,开口的声音如骨环之音般低缓。“果然,心骨试锋也拦不住大周的使者,幸会,临河之女。”最后四字落下,露台上的风似乎一顿。霍思言的眼底,瞬息间有波光一闪而没。她抬眸,唇角含笑,像是对一名陌生友人寒暄。“阁下怕是认错了人,我生于大周。”高个男子的目光并不移开,反而在她眼底细细搜寻。“是么?那或许,是我听错了风声。”谢知安向前半步,身形微微一侧,恰好挡住男子直探的视线。“不论听见什么,今日不过是试锋,王庭想问的事,还早着。”安渠在旁轻轻一笑。“谢统领真是护得紧。”“护本分的客人,不算紧。”谢知安的声音淡淡,却在风声中带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四姑娘变异了怎么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