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如墨,雪落无声。
细密的雪花自沉黯的天幕倾泻而下,被朔风卷着,漫空飞舞。
后门外,萧贺夜端坐于高大的骏马之上。
玄色大氅积了一层薄雪,墨黑的貂毛领簇拥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攥着缰绳,带着身后十几位林立的铁骑,静静地等着。
片刻后,吱呀一声轻响,郡主府的后门被人从内打开。
一股凛冽的穿堂风瞬间呼啸着涌出,卷起地上的碎雪,也吹动了来人的衣袂。
许靖央提着一盏素绢灯笼,静立在门内的光影交界处。
灯笼的光晕。。。。。。
暴雨停歇,天光未明。
许靖央背着父亲走出义庄地窖时,晨雾正从城外荒野漫卷而来,如亡魂低语,缠绕着残垣断壁。她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踏在泥泞与血水交织的土路上,仿佛背负的不只是一个垂暮老人,而是整个被碾碎又重生的家族命运。
林昭率死士断后,十人分列前后,黑衣裹身,刀藏袖中。她们不再是当初学堂里怯生生念《女诫》的孤女,而是南辰铁血意志的化身??眼神冷峻,步伐如风,行走间不惊雀鸟,不动尘埃。
“将军,马车已在东巷等候。”林昭低声禀报,“路线已清,沿途三处巡防都被我们换上了自己人。”
许靖央点头,将父亲轻轻放入车内,覆上厚毯。老医师早已备好安神汤药,喂下后,许大将军终于沉沉睡去,枯瘦的手仍紧紧攥着女儿的衣角。
“走吧。”她翻身上马,声音轻却坚定,“回辰州。”
一行人悄然穿行于京城边缘的荒道,避开关卡,绕过驿站,借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疾驰南下。马蹄裹布,人无喧哗,只余风声掠耳,如同天地也在屏息等待这场风暴的真正降临。
七日后,辰州城门。
旌旗猎猎,鼓乐震天。百姓闻讯涌至城外十里长亭,扶老携幼,焚香跪迎。有人捧出新蒸的米糕,有人献上亲手绣制的护心甲,更有曾受许家恩惠的村妇伏地痛哭:“许将军回来了!忠良之后,终究没断根啊!”
许靖央勒马停步,翻身下马,亲自扶起一位白发老翁:“老人家,这一拜,我受不起。你们才是撑起这片土地的人。”
她牵着父亲的手,一步步走入城中。街道两旁万人空巷,孩童手持红绸,老人合掌念佛。女子学堂的学生列队而立,墨绿劲装,腰佩短刃,齐声高呼:“恭迎大将军归!恭迎肃王妃归!”
萧贺夜立于府门前,玄甲未卸,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他知道,这一趟京师之行,不只是救父脱困,更是一场宣战??对皇权、对旧制、对所有欺压忠良者的全面清算。
“你做到了。”他走上前,声音低哑。
“才刚开始。”她淡淡回应,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更深的决绝。
当晚,新政堂灯火通明。
许靖央召集核心幕僚:萧贺夜、拓跋烈、寒露、白鹤(虽断臂仍任密谍统领)、林昭及三位女子学堂出身的女官。案上摊开的是皇帝近年调兵遣将的记录、江南赋税流向图、以及各地驻军将领背景分析。
“皇帝不会善罢甘休。”她执笔点图,“他如今已被逼至墙角,必会孤注一掷。我料他将在半月内派刺客入辰州,或策反我军中高层,甚至勾结外敌,借刀杀人。”
萧贺夜皱眉:“那你为何还要放话出去?说你已带回军功簿,揭发崔元朗?这不是等于逼他动手?”
“就是要他动。”她冷笑,“乱中取势,方能破局。若他龟缩不出,天下人只会当他理直气壮。可一旦他派出杀手、栽赃嫁祸、甚至调动大军南下‘平叛’,百姓自会看清??到底是谁先动的刀。”
拓跋烈抚须沉吟:“若朝廷真发兵呢?”
“那就让他们来。”她眸光如电,“我已在赤脊峡布下连环陷阱,野猪岭设伏弩阵,乌水河两岸埋设火油罐。只要他们敢踏入南疆半步,我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有去无回’。”
寒露忽问:“若陛下亲征?”
帐内骤然寂静。
许靖央缓缓起身,走到墙边,抽出佩剑,一剑劈向悬挂的地图??正中京城紫宸殿位置,裂痕贯穿龙椅。
“他不敢来。”她冷冷道,“真正的暴君,从不敢直面自己的罪孽。他宁愿躲在宫墙之内,让别人替他流血,替他偿命。”
她收剑入鞘,环视众人:“传令下去,即日起全境戒严。女子学堂所有学员进入战备状态;商队暂停北上,转为运送军资;各村设立?望塔,发现可疑人物立即上报。我要让整个南疆,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命令下达,诸将领命而去。
唯有萧贺夜留下。
“你变了。”他望着她,声音低沉,“从前你还留一丝温情,现在……你眼里只剩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