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侍女的尖叫声,撕破了蓝田焦土上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希望。长孙雨软倒的身影,像一片被风吹落的素白花瓣。周围的棉农、医官、士兵,全都惊呆了。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下一刻,人群炸开了锅!“王妃娘娘!”“快!快救人啊!”离得最近的工曹参军,一个箭步冲上去。和侍女一起,托住长孙雨倒下的身体。医官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手指颤抖着搭上她的腕脉。脸色瞬间变得比长孙雨昏迷的脸,还要白。“脉象浮数紊乱!急火攻心,兼有外邪深入!”医官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快!抬回行辕!要静室!温水!快!”现场一片混乱。几个健壮的士兵立刻解下腰刀,和工曹参军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长孙雨平托起来,脚步飞快地朝着不远处的临时行辕跑去。侍女们哭着跟在后面,手忙脚乱。临时行辕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李恪接到飞鸽急报,快马加鞭从浮图城赶回。风尘仆仆,连盔甲都未及卸下。他站在静室门口,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只有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门内,浓郁的药味混合着艾草燃烧的气息,弥漫出来。杜明月鬓发微湿,额角还沾着一点灰烬。显然是刚从外面赶回来。她坐在榻边,神情凝重专注,手中三根细长的银针在油灯下闪着寒光。她指尖沉稳如磐石,认穴奇准。银针轻捻,依次刺入长孙雨头顶百会、前额神庭、颈后大椎。动作迅捷流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韵律。“呃……”昏迷中的长孙雨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紧蹙的眉头似乎松开了少许,急促的呼吸也略微平缓了一些。“有效!”守在一旁的老医官眼睛一亮,压低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杜大人这针法……神乎其技!稳住了心脉!”杜明月没有回应,全副心神都沉浸在指尖的感觉上。她轻轻起针,又接过侍女递来的温热布巾。小心地擦拭长孙雨额头渗出的细密冷汗。然后,她接过另一个侍女捧上的药碗。碗里是浓黑的药汁,散发着强烈的、带着清苦气息的药味。“黄芩、黄连、甘草、生姜……”杜明月低声报出药名,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对李恪解释。“王妃这是连日奔波忧劳,心火炽盛,又吸入大量焦烟热毒。”“内外交攻,伤了肺络。”“此方清心火,解热毒,护肺气。”她用调羹舀起药汁,小心地吹凉。一点一点喂入长孙雨微微张开的唇间。昏迷中的长孙雨,本能地吞咽着。李恪站在门口,看着杜明月有条不紊的动作。看着她额角未干的汗迹,心头那块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光。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杜明月这手从“海外异人”处学来的古怪针法。如果没有她懂得配伍这些清解热毒的药方……后果会如何。就在这时,秦红梅脚步轻捷,却带着一股冷风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份还带着泥土气息的文书,脸上带着一丝抓到猎物的锐利。“殿下,火场那边有发现。”她声音压得很低,将文书递给李恪。“遵照您的吩咐,我们在那片被石灰浆浇透、又被醋布闷过的焦土区域。”“仔细筛了一遍。”“果然,在几处相对松软、没被彻底烧硬的地面,找到了这个!”李恪展开文书,上面是工曹参军清晰的笔迹,还附着一张粗糙的拓片。拓片上,是几个清晰无比的脚印!靴底的纹路、磨损的痕迹都清晰可辨!其中一个脚印边缘,还残留着一点特殊的、暗红色的黏土印记。那是长安城西郊砖窑附近才有的土质!“脚印!”李恪眼神一厉。“比对过了?”“比对过了!”秦红梅点头。“和崔家庄头崔三、以及那几个被抓的纵火凶徒的靴子,纹路完全吻合!”“尤其是那个带红黏土的脚印,就是崔三的!”“他昨夜带人踩点、纵火,自以为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我们喷了石灰浆,闷了醋布,反而把这些痕迹‘定’在了泥里!”铁证如山!李恪心中怒焰升腾,但更多的是冰冷的杀机。崔家!好一个崔家!“崔三开口了没有?”李恪的声音冷得像冰。“骨头还算硬,熬了一夜鞭子,只认自己贪图棉田利益,想烧了嫁祸恪记。”秦红梅眼中寒光一闪。“不过,属下在他庄子的书房暗格里,搜出了这个!”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她递上一个小巧的、密封的铜管。李恪拧开铜管,抽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素笺。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事成,允尔子入弘文馆。”字迹清峻有力,李恪认得!那是他的“好表兄”。如今在长安领着闲职、却依旧在世家圈子里呼风唤雨的长孙冲的亲笔!轰!李恪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长孙冲!竟然是他!为了将儿子塞进弘文馆(唐代贵族子弟入仕的捷径之一)。不惜指使崔家烧毁数千亩良田,置无数百姓生计于不顾!甚至差点害死长孙雨!“好!好一个长孙冲!”李恪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带着森然的寒意。他将素笺狠狠攥在手心,几乎要将其捏碎!静室的门轻轻开了。杜明月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眼神明亮。“殿下,”她声音有些沙哑。“王妃服了药,又施了针,热暂时退了,脉象也平稳了些。”“但这次病势凶猛,伤了根本,需要长期静养调理,绝不能再劳心伤神。”李恪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丝。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滔天的怒火。“辛苦你了,明月。”“王妃刚醒了一小会儿,很虚弱,”杜明月补充道。“她……她似乎听到了外面的一点动静。”李恪立刻推门进去。榻上,长孙雨已经醒了。脸色依旧苍白得像纸,嘴唇也毫无血色。但那双清澈的眼睛已经睁开,带着大病初愈的脆弱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恪郎……”她声音微弱,几乎听不见。李恪快步走到榻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雨儿,感觉怎么样?别说话,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有我。”长孙雨看着他,努力想弯起嘴角,却没什么力气。她的目光越过李恪的肩膀,似乎想看向门口的方向。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和哀伤。她刚刚朦胧间,似乎听到了“长孙冲”三个字……“长安……”她气若游丝,只吐出两个字,便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不想见,不想听。那个曾经的家,如今只剩下算计和冰冷。李恪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他明白她的意思。他替她掖好被角,声音低沉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承诺。“放心,长安的人,一个也进不来打扰你养病。你只管安心。”他绝不会让长孙家任何人,再来刺激她分毫!安抚好长孙雨,李恪退出静室。脸上的温情瞬间被冷厉取代。他走到书案前,提笔疾书。将蓝田纵火案所有证据、口供、长孙冲的密信抄件。连同自己请求严惩的奏疏,迅速写好,密封进一个细小的铜管。“红梅!”他唤道。“属下在!”“用最快的信鸽,分三路,立刻将此密报送往长安!直呈御前!”李恪将铜管递给她,眼神锐利如刀。“务必确保送到!”“是!”秦红梅接过铜管,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带风。李恪站在窗前,看着秦红梅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长安城里的风暴,该刮得更猛烈些了。长孙冲,还有那些躲在阴影里的魑魅魍魉。该付出代价了!他并不知道。就在秦红梅放出那三只携带密报的信鸽,飞向不同方向后不到一个时辰。长安城西郊,一片茂密的槐树林上空。嗖!嗖!嗖!几支涂抹着特殊油脂、几乎无声的短小弩箭。如同毒蛇般精准地射向天空!噗!噗!两只信鸽应声而落,栽进树林深处。第三只信鸽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奋力扑扇翅膀,拔高高度。惊险地躲过一支弩箭,带着腿上那个小小的铜管。歪歪斜斜地朝着长安城的方向继续飞去。下方密林中,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眼神阴鸷的汉子收起小巧的劲弩。迅速消失在树林深处。:()大唐躺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