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兵!右路沿沙脊绕,左路抄沙沟底!”千夫长大吼着下达了指令。刚才那波冲锋折了十几个弟兄,马腿断的、人摔懵的,在沙坑里滚作一团。他这才后知后觉,羌人是故意把他们往沙窝里引。“别以为熟悉地形就能翻天!”千夫长握紧弯刀,“剩下的跟我走中路,压上去!让他们知道谁是爷爷!”数支百人队瞬间分向三个方向,朝前方的驼骑兵追了过去。“继续吹号!让柳树滩的快点!”呜呜的声浪裹着风往东南飘,比刚才更急,像在催命。千夫长算着时辰,柳树滩的人离这儿不过十里,再拖片刻,两边一夹,羌人就是瓮里的鳖。夜色里,追击的骑兵都没了火把。千夫长眯着眼往前瞅,沙沟深处隐约有驼影在动,像串被风吹动的枯草。羌人还在跑,只是速度慢了。“狼追兔子,从没失手的道理!”他冷笑一声。羌人的骆驼虽大,跑起来却不如马快,只要咬住了,迟早能追上。巴罕在驼背上回头,见身后的鞑子兵分成数股,像条分叉的鞭子抽过来。“跑起来——!”他大喊一声。驼队立刻加速,蹄声踏上了沙梁,沿着最直的沙脊线跑。顿时把身后的骑兵甩开了数百步的距离。鞑子兵的喊声炸开,马队也冲上了沙梁,猛地提速。“再追三里地!”千夫长吼着,冲在最前头,“准能咬住!”可就在鞑子以为要追上时,巴罕突然喊了声“走”。驼队像解开了缰绳的野马,四蹄翻飞,瞬间又拉开距离。骆驼的耐力在这时显了出来。它们能在沙地里连跑五个时辰不歇,此刻呼吸虽粗,步子却稳。“呜呜呜——”前方响起牛角号声。千夫长顿时大喜:“柳树滩的人来了!兄弟们,给我杀啊——”鞑子兵顿时爆发出呐喊,原本疲软的马队像被注入了力气,蹄声重新密集起来。最前头的骑兵已经能看清驼队的背影,连骆驼边跑边拉屎都看得真切。西南方向,烟尘滚滚,马蹄声像闷雷似的压过来。“左拐!再进沙沟!”巴罕大声喊道。他带着身后的驼队斜斜冲下。驼蹄踏在沟底的软沙上,发出密集的沙沙声。骆驼的宽蹄本就擅长在软沙上借力,和在平地上跑没什么分别。“不要下去!”千夫长大喝,“就在上面追!”他知道对方的意图,如果跟着下去,马队只会陷进软沙,根本追不上。“看他们能跑哪儿去!”马蹄隆隆。柳树滩的追兵也冲过来了。双方合并一处,很快又分开。数道马队如黑暗中的长蛇,沿着几条沙脊,朝驼骑兵奔逃的方向围猎过去。……丑时刚过。黑骑终于抵达了雁湖附近。月牙斜挂在雁湖上空,把淡银的光洒在湖面。芦苇荡里的水鸟缩着脖子,偶尔有翅膀拍打水面的轻响,旋即被更沉的寂静吞没。所有人都沉默着。月光落在他们脸上,能看见眉毛上的白霜。林川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弟兄们,紧不紧张?”“不紧张!”众人低声回应。林川“嗤”地笑了,抬手抽出腰间的长刀。“放屁!”他把刀往马鞍上一拍,“老子他娘的紧张死了!”队伍里泛起一阵细微的骚动,有人嘴角抽了抽,想笑又不敢。林川看着他们,忽然收了笑,刀尖指向远处:“老子紧张的是,阿都沁那家伙要是不在这儿,咱们带的风神炮和铁雷,不就全喂了雁湖的鱼?”这下终于有人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散开,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下来。“但咱不白忙活。”林川的声音陡然沉下来,刀身被他竖在眼前,“今天不管阿都沁在不在,咱们铁林谷的骑兵,都将创造历史。咱们会让这雁湖记住,铁林谷马蹄踏过的地方,就没有拆不散的营帐,没有拔不掉的旗!”他猛地把刀往空中一举,刀光划破夜色:“今天,你们每个人的名字,都要刻在这沙地上!跟老子一起——”“干他娘的!”“干他娘的——”所有人低声呼喝道。“炮车!左三右三。”夜色中,林川下达了任务指令。六台风雷炮车动了。铁轮碾过沙砾,发出“咯吱咯吱”的响。改进过的风雷炮车,换了铁轮,不容易散架。每辆炮车由四匹挽马拖拽,成排的炮管向两侧延伸。这是专为冲阵设计的风雷炮车,今日要在这里,验证它的威力。“一队跟左炮,二队跟右炮。”林川又吩咐道。两支五十骑应声而动,跟着炮车的影子离开。剩下的两百骑仍立在林川身后,坐骑的蹄子偶尔刨一下泥地,带出些微的动静。,!林川侧耳听着炮车远去的声响,直到那“咯吱”声消失,才缓缓转过身。风从远处湖面吹来,带着水汽和寒意,却吹不散队伍里蒸腾的杀气。再过一会儿,炮车到位,这里的寂静会被火药炸开,被马蹄踏碎,被黑骑的呐喊掀翻。两百双眼睛盯着同一个方向,像蓄势待发的狼。只等一声令下,便要扑向那片黑暗。……雁湖大营,王帐里。毡毯上的油渍在月光下泛着暗黄。阿都沁猛地坐起,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梦里又是那支黑箭,带着风声钉进他的后心,疼得他喘不过气。“殿下!”身旁的妇人手忙脚乱地摸过布巾,给他擦了擦汗。阿都沁没应声,撑着膝盖起身。动作太急,牵动了旧伤,喉间闷哼一声。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虎口处还有握刀磨出的厚茧,这些年刀光箭雨里滚过来,断过肋骨,挨过刀,中过箭,还有皮鞭,皮肉上的疼早成了家常便饭。可今晚不一样,心里像揣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紧。“又跳了……”他抬手按着眼皮,右眼皮突突地跳。汉人的老话突然冒出来:眼皮跳,灾祸到。他嗤了声,却没敢把那只手挪开。“殿下?”妇人怯生生地叫他。“穿甲。”阿都沁低声道。这时候穿甲?妇人愣了愣,见他脸色发青,没敢多劝。只从帐角拖过那副铁甲。甲片一片片扣上,咔嗒咔嗒的声响在帐里荡开。阿都沁望着帐外的黑暗。湖面的风卷着水汽灌进来,掀动了帐帘的边角。眼皮又跳了一下。这次更凶,像要把眼珠子跳出来。:()封疆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