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贵神速,年前时间不多了,与钱指挥沟通完,白榆就派家丁往教坊司传话,通知明天召集乐户头人们训话。而钱指挥则回去对手下的亲兵故旧进行动员,把白榆的说辞照着学了一遍。这京城乐户自然有一套管理机制,首先就是集中居住制度,就是白榆常去的那东、西城两大片区。其次就是每若干户设有一个头人进行管理,类似于平民的里老甲长角色。一般官府有事或者收钱时,只需向各位头人传令就是。到了次日上午,白榆来到教坊司,却没看到那些头人们。白榆不禁勃然大怒,对郑奉銮喝道:“尔等安敢欺我?”郑奉銮连忙解释道:“教坊司地方小,都挤在这里太拥挤了!所以一般召集的人多时,都在旁边空地上!”白榆这才明白,又从教坊司出来,果然看到,在旁边一个稍微大点的院落内站着几十号人,有男有女。现场气氛还是比较紧张的,个个眉头紧皱,脸色很不开心。因为根据经验,官府这样召集全部头人,那一般都是要出幺蛾子了。而后白榆站在月台上,对着乐户头人们喝道:“我,历事监生白榆,如今暂代色长职务!关于我的背景靠山,大家只管向郑奉銮打听就是!”在这些贱籍人士面前,公然报出严党也太掉价了,还是让他们自己打听吧。人群里却有个疑似兼职老鸨子的高声叫道:“何须再去打听,一打五的西城扫地生白玉京大官人,我等怎能不识!”这句话引发了低声哄笑,冲淡了不少紧张气氛。白榆对此倒是不介意,笑眯眯的等众人笑完了,又继续说:“天气寒冷,我也不多说废话,现在仔细听我训示!”众人知道正戏到了,连忙静听。而后白榆高声道:“我宣布,大明嘉靖三十九年冬季除草行动正式启动!除草行动的主要目的,就是打击文坛复古派,矫正文坛不良思想!第一,各家各户从今日起,严禁传播文坛上复古派成员的诗词,包括口诵、留墨、改编曲词等任何形式!”众人齐齐疑惑不已,这禁令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且不说合理不合理,主要是也太莫名其妙了,怎么就突然针对文坛复古派了?就算搞文坛斗争,怎么还牵连他们这些秦楼楚馆了?又听到白色长继续说:“第二,我列出一个复古派黑名单,下发给你们!从今日起,各家各户严禁接待名单上的人!另外如果遇到吟诗作词的文人,可询问其脉络,如果自称复古派,同样禁止接待!”如果说对第一条众人反应不大的话,第二条就让众人有些躁动。因为执行这条禁令可能真会影响到生意,毕竟文人雅士是这个行当的重要客户群体。不管对方是不是复古派的,搞这种“甄别”,很容易会引发客人反感。当即就有个中年妇女尖声质疑道:“凭什么?可有官府谕令?”白榆没直接搭理这位出声质疑的中年妇女,只对跟随在左右的官校说:“记住这个人!她家必定是经常接待复古派聚会的黑窝点,要严密监视!”于是又没人说话了,众人都惊疑不定的看着白榆身边的这群官校。听这语气,这帮人难道是厂卫特务?而后白榆继续宣布:“第三,这次除草行动是由教坊司和锦衣卫联合开展!在此欢迎行业内部互相举报,举报成功者有奖,被举报者重罚!另外锦衣卫官校将采取明察和暗访结合方式,进行全面监控侦缉!”白榆说到这里,底下一片哗然。几十位头人终于可以确定,这是要动真格,不是开玩笑了。连锦衣卫都下场,这事情性质看起来很严重。众人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复古派的人到底捅了多大的篓子,被这么针对?正当众人以为,白榆已经宣布完毕时,却又听到白榆还在说。“上面都是除草行动这项大事,另外还有件小事,说与诸位。我暂时代理了这个色长,在其位总要谋其事,所以打算重建供奉歌舞队。队员肯定要从你们各家各户选拔了,能不能成事,就看你们支持不支持了。”听到这里,众头人的脸色堪称是七彩缤纷。干这行的,大半都有玲珑心,难道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先说打击复古派,再说重建歌舞队,这意思就是,谁敢和复古派勾搭,就选拔谁家的人进歌舞队当苦差?不但外部有锦衣卫监视,行业内部也有实实在在的严厉惩罚措施。众人暗自警醒,看来确实不能掉以轻心了,如果还想偷偷接待,那风险实在太大了。复古派到底造了多大的孽,引发了这么激烈的除草行动?训话结束后,头人们纷纷找到更相熟的郑奉銮打探内情。郑奉銮只说了句:“白生代表严党来当色长!”,!而白榆这边部署完毕后,正要继续履行职责,在辖区进行巡视。忽然有家丁跑来禀报说,有位董学士派人下了帖子,说下午要登门造访。白榆愣了下,他所认识的董学士只有一位。那就是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兼掌詹事府事务董份,在前两晚的严府宴会上见过。这位身份不一般,是当今翰苑词臣里的一号,清贵无比,怎么就自降身份来造访自己了?没准明年乡试上还有求于董学士,白榆不敢怠慢,就赶紧回家去见客了。等到午后,董学士翩然来访。坐在白家的前厅,董学士环顾一圈后,叹道:“白生果然清贫。”白榆:“”看不起谁呢?老子这会客前厅是刚装修过的!随后董学士随后洒出几张票子,“在大昌钱铺柜上存了五百两银子,这是银票。前日宴会上,我对你多有怠慢,只好以区区薄礼聊表歉意了。”白榆再次愕然,这董学士可真有钱啊,随便漏一点就是五百两巨款?还有,混严党来钱这么快吗?随便一次交际,就顶的上自己挖空心思贪污半年了。好奇心发作,白榆默默打开ai助手检索了一下,原来这位在历史上是着名的大乡宦,家里光江南良田就有几万亩,还兼营高利贷业务。行吧,被这样的人说自己清贫,白榆也只能认了!白榆也没去接银票,只回应道:“不知何来怠慢之说?在下实在不敢当。”董学士坦率的说:“当时我顾及诸公情绪,行酒令的时候,我绕过了你,这不是怠慢又是什么?”然后董学士又道:“其实另外有事相托,听说明年开春后,小阁老要与你启动新式凝土道路工程。如果你不介意,这工程让我也参与一份如何?”白榆恍然大悟,原来董学士是为了这个来的,难怪上来就用五百两重金开路。也难怪董家有钱,看这钻机会的能力,确实不一般。谁能想象得到,堂堂的翰苑第一词臣、再往上一步就是礼部尚书的人物,会为了道路工程项目就主动造访一位监生?对于用意不明的银子,白榆不敢乱收,怕遇到大坑;但像这样的明白银子,那就是不要白不要了。所以白榆放心的把桌上的银票收了起来,回应说:“董学士是士林老前辈,正所谓,长者赐不敢辞。”文人交际说话不用太露骨,这样说就已经相当于表明态度了。董学士笑道:“来日方长,以后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刚送走了董学士,却又见吴承恩从国子监回来了。白榆对此非常诧异,“这才一日工夫,你就把情况打探明白了?”吴承恩苦着脸说:“到了国子监打探时,突然得知响应复古派的骨干里,竟然有两个人是我好友。”白榆不动声色的问道:“这两个人都是谁?”吴承恩答道:“一个叫黄姬水,苏州府人,另一个叫何良俊,松江府人。这两人与我年纪差不多,平生交游广阔,小有名气。去年他们与我一起从南京国子监转过来,到京师寻找机会。这次他们主要负责南方监生的发动,很积极的配合复古派。”白榆忍不住吐槽说:“既然是到京城来寻找机会的,那又为什么靠近复古派?难道不知道,如今严党当道,而复古派倾向是反严的吗?”不过也可以理解,一般人的政治视野哪有那么厉害?肯定是接触到什么就抓紧什么,能把自己眼前风景看明白就不错了。然后白榆又对吴承恩问道:“那你又想表达什么?”吴承恩无奈道:“你能否饶过他们?”白榆回答说:“那也得看他们识相不识相啊。”吴承恩有点为难的说:“这如何鉴别。”总不能跑到好友面前说,我老大要搞复古派,你们不怕死就离远点?于是白榆就出了个主意。“我给你十两银子,你带他们去西院胡同玩乐,应该就能鉴别出来了。如果还有剩下的,都算你的馆资了,也省得你无钱过年!”吴承恩不明所以,但有钱拿总不是坏事,于是再次奉命而去。打发走了吴承恩,白榆看着董学士送来的五百两银票,陷入了沉思。按照自己对陈老师的说法,自己是为了裕王才加入严党贪污受贿,捞钱都是为了供应裕王府。那么这五百两银子,应该送给裕王府,然后换一份收据。可是自己现在花销大,也非常缺钱啊,先前也算过,家里银子最多只够支撑到明年二月二。最后白榆咬了咬牙,这笔钱还是留在自己手里吧!皇帝还不差饿兵,更别说裕王只是未来皇帝!:()大明第一墙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