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众人大惊,下意识离阿溟远了许多,那拎着她的汉子也是一抖,差点松手:“所以说就是她作乱害人?”
老道士却摇头:“非也非也,倒不是她作乱,只恐是她身上妖邪之气太重,触怒了海神,才引此大难。”
显然也有人是这种猜测,闻言连忙问道:“此事何解?”
抓着阿溟的汉子道:“什么何解!说了是她害人,那就把她扔海里去,要她向海神大人认罪!”说着又去拖阿溟。
阿溟死死撑住,趁他不备往他手臂上大咬一口,拔腿就跑。那汉子大怒,一脚把阿溟踹倒在沙子里,吼道:“他娘的你敢咬老子!”
他说着便抬脚欲踹,又是那胖妇人拦将上来,对他道:“阿丰啊,你腿脚不是前几日伤到了吗,还是悠着点吧。”她又转头问那老道,“道长啊,既然是阿溟惹得海神大人发怒,那海神大人为何不直接惩罚阿溟,而要……”她说着眼眶又红了,再说不下去。
老道士摇摇头,略有些怜悯与无奈的意思:“这是海神大人的考验,想看你们是否有诚心认罪,疏忽不得。你们若不将她交出去,他日海神大人再次发怒,一切可就晚了……”
众人闻言皆惶惶,无人敢再说话。
当晚老道士拿着村人给的钱两,由村人们一路护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而另一边,村人们从偏僻的小屋内、阴暗的角落里搬出了一样东西。
溟海村人厌恶与外界接触,除了迫不得已安排的固定与外界交易的队伍,所有村民都安于此地,绝不允许外人闯入。偶然有外人闯入,村民们往往或装神弄鬼,或百般恐吓,直到闯入者离开。
若是遇上了胡搅蛮缠或不怀好意者,村民们便会合力将其打败,封于铁笼之中,沉入溟海,祭于海神。
这铁笼通常是用来装成人的,因此几只铁笼都造得逾两米高,旁边一只小小的铁笼,多余得像是材料不够了,做出来摆着玩儿的,又或许是为了以防万一,但却从来没用过。
此时搬出来,上面覆着厚厚一层灰,众人细细将它擦净,擦得如同新磨出的刀刃一般锃亮,仿佛能映出阿溟极度惊惧的脸庞。那小铁笼仿佛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此时笼门敞开,也的确是在等她。
这般惊惧原封不动地传到了陆云笺的脑颅,她完全预料得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阿溟显然也是如此,尽管被村民们紧紧按住,明知徒劳,却还是下意识地猛烈挣扎起来,晃得手腕、脚踝上的铁链叮当作响。
笼子上铁栅密织,进去了便只能堪堪伸出一只手臂,阿溟身材瘦小,全然抵不过这样坚固的牢笼。笼角坠上石块,铁笼被推入广袤汪洋,直往海底坠去。
分明是天朗气清、风平浪静的好时候,然而铁笼坠入海洋的那一刻,洪波涌起,溟海忽地掀起惊涛骇浪,遮住了阿溟极度惊恐的脸庞、无力而嘶哑的呼救。
她从未离她向往的海洋如此之近,却毫无欣喜毫无愉悦。
铁笼在风浪席卷中翻滚、在风停浪歇时下沉,她在这样的翻转浮沉之中渐渐停止了挣扎,悲伤痛苦惊惧走马灯似的轮回了个遍,最后化作可怖的恨意。
她的身形忽地扭曲变幻起来,稚嫩童音也变得尖利可怖,久久回荡于溟海上空:“你们竟敢弑神——我要你们不得好死——全都不得好死!!你们不是喜欢拜神吗,你们的海神大人,咒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善终——不得善终!!!”
万丈巨浪筑成密不透风的高墙,沉沉压向溟海村。那村子如此之小,巨浪甚至不用逼到跟前,就足以教它灰飞烟灭。
陆云笺忽地明白过来了——
阿溟正是天生地长的溟海海妖,修成肉身后,不知怎地失了记忆,成了溟海村的孤儿。若是一直如此相安无事倒也罢了,只是如今阴差阳错将它重新投入溟海,它恢复了记忆与法力,又恨意深重,自然难以对付。
这天生地长的海妖,本也可以算是海神,是凶是吉皆在一念之间,它心里存的那几分怨气与恨意被无限放大,终至于此。
陆云笺终于想通此节,尚未想到应对之策,便感到自己能控制身体活动了,心中一喜,下意识去摸胸前,果然摸到了厚厚一沓符纸。
然而尚未拿出,便感一阵剧痛袭来,手上顿时没了力气,背上冷汗涔涔。
下一刻,无数咸腥海水自眼耳口鼻灌入,陆云笺视物不得,逼人的窒息感使得她脑中一片混沌、无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