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五名雪境太医跟着苍雪,一人在做记录,其他四人正仔细地观摩着,看她究竟要如何操作。晚照一直按着腰间的回首剑,警惕地听着四周的动静。而雪境的其他官员都站在死囚室外面等着,没有进来。苍雪打开箱子,里面是几管红色的血液。这些是他们临时替换的晚照和生烟的血。她拿出一只注射器,熟练地将这些血液推入到注射器内,插入到那已经半昏迷的死囚的静脉中。仁仁心中诧异,仁心在世时苍雪顶多不过三四岁,一个小孩子如何能记住这么复杂的步骤?就在这时,那病人忽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球上都布满了紫色的裂纹。这是裂死病晚期的症状。苍雪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在一天之内陆续进入到晚期症状。除非直接被红绿蜈蚣咬伤,正常感染这种病毒发展到这种地步至少需要数天的时间,可是李沐曦头上的创口和咬伤极为相似,发病也没有这么快。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人睁开了双眼,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却说不出话来。他见有人用扎他的手臂,只觉得十分惊恐,想要拼命挣扎。虽然这时他的力气有限,但是看上去也十分吓人。诗尾见过不少惨烈的伤病,此时也不由得退后了几步。“啪”的一声,负责记录的太医吓得将笔都掉在了地上。他的双腿发软,脸色发青,已经是十分想要作呕。苍雪冷声对他道:“出去,不要吐在这里。”那太医捂着面罩,连路也走不好了,几乎是爬着出去的。另外一名太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笔,道:“我来记录。”天璇那边连忙按住病人的双手不让他扭动,他低头道:“苍黄,按住病人的双腿,小师妹,镇静剂。”幸好生烟带了镇静剂以防万一。生烟在另一边推进了镇静剂,病人立刻安静下来,沉沉睡去。苍黄用绷带将病人绑了起来。苍雪继续慢慢推注射器中的血液:“幸亏这个病人现在还能找得到静脉,不然若静脉变成了糊糊,恐怕怎样都已经太迟了。”其他太医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额间冷汗直流。进展顺利,苍雪将血包做成点滴在病人床头挂了起来,接着对天璇道:“大师兄,事不宜迟,我们分两批给剩下的两个病人同时注射,不然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天璇点头道:“正是。”这几人配合如此默契,仁仁等人心中暗暗纳罕。晚照忽然道:“这里恐怕需要有人留守,轮流值班才行。”这里还有雪境的太医,他将他的顾虑说得很委婉:“这几个病人的病症十分不同寻常,也要防止他们这几天不正常死亡。”这句话提醒了苍雪,她颔首道:“若是看护必定需要人手。不过……”她看了看屋子外面黑压压正在等待的人群:“外面三个人肯定比我们更不希望出什么纰漏。”晚照和生烟的血都已经顺利注射到这三个死囚的身上。他们都被注射了镇静剂,今晚应当是不会醒过来了。为以防万一,柳景寒派人日夜值守,与此同时,还有太医不间断地巡视。苍雪几个人会轮流过来看护,到了午夜时分,其他几个人便都先去休息,剩下天璇在旁边的房舍中值守。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外面一直淅淅沥沥,无休无止,延绵不绝。-----------------已经是凌晨时分,天璇依然没有丝毫困意。他独自一人在死囚室附近的一间房舍中暂时安歇,若死囚室那边有突发情况,他可以随时过去响应。他站在窗前看着雨滴怔怔地发呆。他从小在桃浪出生,在桃浪长大,桃浪大火之后,他的爷爷和父亲希望他不要再踏入雪境。而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回到桃浪,更没有想过当年的裂死病又卷土重来。也没有想过,师父可以死而复生。被困在悲鸣寺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万世轮回的错觉,他觉得也许,有一天,他可以和师父重新开始,换一种方式,由他来保护她。他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家人,他不想再失去师父一次。“师父”这两个字在唇齿间辗转多年,最终化作无人知晓的隐秘。苍雪若是知道自己十多岁时对仁心一见钟情,她应当会十分惊骇吧?那时候仁心大自己二十岁,她知道这件事情会作何感想?若苍黄、晚照他们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仁心,他们应该会觉得自己大逆不道吧?还有诗页院长,寒山书院里许许多多无数的同门。柳叶双刀天璇。他们心目中端方有礼的大师兄,循规蹈矩的大师兄,文武双全的大师兄,那么多女子仰慕,而他偏偏喜欢的,是自己的师父仁心。可笑啊……天璇忽然低笑出声,笑声混在雨声里,显得格外寂寥。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天璇透过窗子望着天空。窗外,月一与月二皆被乌云吞没,就像他那永远说不出口的妄念。每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而他这一生,像极了追逐月亮的人。明知遥不可及,却仍固执地追逐着。但或许正因如此,他的身上才落满了月光——他学医,习武,成为众人敬仰的大师兄,不过是为了离那道身影更近一些。死囚室方向的灯火在雨幕中晕开昏黄的光晕,那边隐约传来守卫换岗的脚步声。奇怪,这个紧要关头,自己怎么会冒出这么多不应该有的多愁善感?天璇自嘲地笑了笑,想把这种思绪从脑海中甩掉。可越是如此,仁心和苍雪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渐渐重合起来,再也分不开。而到了现在,他渐渐分辨不出,自己执着的,究竟是仁心,还是继承了仁心记忆的苍雪?天璇阖上双眼,雨声渐远。恍惚间,耳边又响起那个清越的声音——“阿华,看好了。“仁心执剑而立,衣袖翻飞间剑气如虹。梅枝轻颤,落英簌簌沾满她的肩头。他像当年那个少年般走近,见她回眸一笑,峨眉轻蹙间眸光流转,恍若寒江映月。梅香愈发浓烈。在苍雪的寒舍和他的屋舍之间,是一大片梅林。当年仁心最爱在那里赏梅,白衣胜雪的身影穿过疏影横斜,衣袂翩跹如鹤舞松间。朦胧中二人都身处梅林中,仁心对着自己渐渐走过来。“师父。”天璇喉头哽咽,眼尾泛起薄红,像孩子一样诉说着,“我再也不是当年的孩童了。师父,如今我可以护着你……你看,我如今有慈悲双剑,我……”仁心却只是笑。那笑容温柔又残忍:“阿华,这世上已经没有仁心了。我已经死了,你忘了?”一阵风吹过,白色纷飞,漫天白梅混着碎雪迷了天璇的双眼,他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雪?是梅?还是泪?天璇心中蓦然疼痛起来,他想上前抓住仁心的手:“师父,不会的……你的记忆已经渐渐回来了……”可是等那一阵白色散去,仁心身影早已消失,只留一下依稀的歌声:“飞絮落花,春色属明年……”天璇踉跄追去,梅枝划破衣袖。“欲棹小舟寻旧事,无处问……”无处问……水连天。“师父……师父!!!”天璇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他想去追,可仁心的身影早就已经不见。:()人在古代学医,永夜末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