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站在樱井有以家的玄关,心情与上一次踏入这里时截然不同。此刻,尽管背负着新的合作与未解的谜团,那份紧绷的敌意已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而微妙的好奇,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松弛感。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扫过这间充满生活气息的客厅。
不同于他的安全屋,樱井有以显然有认真经营自己的生活——堆叠着的柔软抱枕、认真收进展示柜中的动漫手办、散落的乐谱和时尚杂志,空气里弥漫着的淡淡的柑橘香薰味道……一种属于年轻女孩的、略显凌乱却生机勃勃的温暖感扑面而来。
然而,他的视线很快就被客厅正中央的电视牢牢吸引——电视屏幕的正中央,赫然贴着一张A4纸大小的简笔画。
画风幼稚,线条甚至有些歪扭,却异常传神地捕捉到了人物的精髓:浅金色短发与深色的皮肤,紫灰色的眼睛虽然只是两个简单的圆圈,却被特意点上的高光,描绘出一种近乎凶狠的感觉。嘴角向下撇着,旁边还画了几道代表怒气的符号。整张画充满了怨念和孩子气的泄愤感。
降谷零的脚步顿住了。他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那张画看了足足五秒钟。
错不了,这画的绝对是他。
而且不是安室透那副温和的模样,而是列车上与她对峙的波本。
所以……为什么要把这张充满怨念的简笔画贴在电视正中央……
降谷零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向电视柜。上面除了游戏主机和几本漫画,还摆放着一盒Switch游戏卡带。
《有氧拳击2》。
托松田阵平的福,他对这款风靡一时的体感健身游戏并不陌生。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松田阵平一边对着空气挥拳,一边咬牙切齿地抱怨:“为什么不能自定义捏脸?!我真想把这教练的脸换成警视总监的脸,每天打他一百遍!”
降谷零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樱井有以结束惊心动魄的一天,回到家,怒火中烧,委屈爆棚。她无处发泄,于是拿起画笔,唰唰唰几笔地画下波本的肖像,狠狠地贴在电视屏幕上。然后,她打开《有氧拳击》用尽全力地挥拳。
……这方法还真是既幼稚又有效。降谷零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看来,他给这位临时培训出来的偶像特工小姐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确实不小。
厨房的门“哗啦”一声被拉开。樱井有以端着一盘刚洗干净的葡萄走了出来。当看到降谷零正站在电视柜前,手里拿着《有氧拳击2》的盒子,而视线正投向电视屏幕时,她的脸颊瞬间爆红,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放下盘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电视机前,手忙脚乱地一把将那张贴在屏幕正中央的简笔画给撕了下来。
她像做贼被抓了现行一样,紧紧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简笔画,背对着降谷零,肩膀微微起伏,努力平复着过于激烈的心跳和尴尬。过了好几秒,她才慢吞吞地转过身,眼神飘忽,不敢直视降谷零,声音细若蚊呐,却偏偏带着一种“我没错”的倔强和理直气壮:
“看……看什么看,还不准我发泄一下啊!”她顿了顿,像是终于找到了理由,声音稍微大了点,带着控诉的意味,“那时候在列车上,我是真的以为你是坏人!回家后还狠狠地哭了一场!”
甚至还哭着和诸伏景光抱怨他的幼驯染学坏了……
降谷零静静地听着她的控诉,目光落在她依旧紧攥着那张画的手上,沉默了片刻问:“既然经历了列车事件,对我充满了不信任和怨恨,”他指了指她手里的纸团,“那你们后来,为什么又决定联系我,甚至向我坦白一切?”
樱井有以抬起眼,看向降谷零,眼神清澈而诚恳:“因为景光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想帮他重新成为诸伏景光。如果雅治没有出意外,单凭我们也许还能帮助景光。但是现在我们没有接触组织的途径,只能选择与他人合作。”
三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调查过诸伏景光为什么暴露却铩羽而归,在那个内鬼被揪出来之前,诸伏景光只能选择蛰伏等待。
现在,黎明终于将至。
“而且景光说……”樱井有以顿了顿,模仿着诸伏景光当时那种带着无奈又有点自嘲的语气,“‘我在组织里也干了很多坏事,比你见到的波本坏得更彻底、更不留余地。’”
她看着降谷零微微挑起的眉毛,认真地说:“而且我也慢慢想明白了,你那样做,总有你的道理。虽然我当时吓坏了,也恨得要死,但冷静下来想,如果我是你,面对一个立场不明、甚至可能是敌人派来的间谍,尤其在她还不断试图用蜂蜜陷阱这种手段接近我的时候……我的手段,可能会比你更狠,更不留情面。毕竟,在那个世界里,仁慈往往意味着死亡。”
“况且,如果你不够坏,不够强,不够让组织忌惮,甚至不够让我们忌惮,我们也不会选择与你合作。风险太大,我们需要的是能在黑暗里撕开一道口子的利刃,而不是易碎的花瓶。”
说到最后,她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带着点自嘲:“虽然当时真的很生气,也觉得自己信错了人,蠢透了……但现在想想,一切也都是我们自找的。我们用虚假的身份、虚假的目的去试探你,得到的回应,自然也只能是没有善意的波本。这很公平。”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重担,“是我们先打破了信任的可能性。当然了,如果重来一次,我们还是会选择试探你。”
降谷零的心微微一颤。
“要不要来我家喝一杯?今晚,我请你喝点不一样的。”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那个酒名,仿佛一种奇特的邀约:“喝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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