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结婚还是得找在国营商店工作的对象,比嫁给那些拿死工资的工人要强些,不管是卖什么的,总能落到些实惠。
看王芬穿的衬衫,啧啧!公社里就没见过那么鲜亮的水红色,一看就是本地买不到的布料,衬得她脸像白净的嫩豆腐。
王芬坐在小马的自行车后座上,脸上臊得慌,她像只大马猴似的被人看了一路。快到马建国家,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就跟了上来。
“马建国娶媳妇喽,羞羞羞!”
“喜糖!快发喜糖!”
王芬被他们吵不过,从挎包里抓了一小把水果糖撒了出去,那几个小孩瞬间一哄而上,高兴得像过年一样。
接亲的几个后生都是小马棉布商店的同事,放下自行车准备吃酒席,一上桌发现半张桌子坐的全是年轻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这才反应过——这应该是王芬广播站的同事,红星广播站果然名不虚传啊,漂亮姑娘扎堆!
几个小伙正准备敞开肚皮大吃大喝,这下拘谨了。
陆赞去送红包和礼物,盼娣和那几个广播站的姑娘们坐在一起。几个女孩凑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着王芬今天的行头,小马家摆在门口的大件。除了缝纫机还在排队等票,三转一响其他几件都凑齐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个婚结得都还算体面。
小马那群同事里面,带头的是个叫孙远文的后生。他以前也在棉布商店上班,现在调到安丰县百货商店当售货员。
孙远文长相还算端正,就是眉眼间透着一股子傲气,他听说马建国找的对象是红星广播站的,一来就扫了一眼那几个姑娘,目光落在坐在角落的盼娣身上。
果然矿山公社还是老样子,厂矿单位里能有啥好看的姑娘。即便长得过得去,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土气,竟然还有姑娘留着乌溜溜的大辫子,也不看看现在是啥年代了!也就坐在角落里那姑娘勉强看得过去,她的头发梳得跟别人不一样,一头长发盘在头顶上,很像现在大城市流行的“薇拉”头。
不过“薇拉”头前面有两绺流海儿,她没有。孔远文对时髦的东西很关心,瞅着那姑娘气质和经常来商店买东西的那些城里姑娘还不大一样。
具体哪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
孙远文不由又看了她一眼,正好那姑娘也朝他这边看过来,清泠冷的眼睛里一丝扭捏羞怯都没有,看完之后她又转过头和旁边的姑娘聊天去了。
就,挺带劲的!
孙远文瞅着那女孩旁边还有个空位,走上去一屁股坐在她旁边。
盼娣闻到一阵甜不唆唆的发蜡味,有些愕然地看着那个穿着时髦,烫着“菊花顶”的年轻男人坐在刚才陆赞坐的座位上。
这两年管得没那么严,不少年轻工人烫头发,将脑门上的头发烫得又高又蓬松,像朵菊花似的支愣着,连发缝都看不见。
社会上管烫这种头发的人叫“无缝青年”。当面没人说什么,后面都不把他们当正经人。
刚才他的发型就已经引起了盼娣的注意。这人肯定不是矿山公社的,公社里还真没有这么出位的年轻人。尤其是红星,工会那些大妈管得可严了。
孙远文看女孩的目光在自己的头发上停留片刻,心下很是得意,朝她扯了扯嘴角,开始套近乎:“我叫孙远文,是马建国以前的同事,在县百货商店上班。你叫什么?也是红星广播站的?”
“我不是……”
盼娣正准备跟他说这位子有人,突然肩膀一沉。陆赞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站在她身后,弯着腰右手搭在她肩膀上,另一只手拍了孙远文一下,笑骂道:“孙远文,你给我走开!”
孙远文转过头看到他,挤出一丝笑容,大声道:“陆赞?我说呢!马建国能不请你?!为啥让我走开,这座位写了你名字啊?”
陆赞嗤地一声,面无表情地瞪着他:“这座位是没写我名字……不过你非要挤到我老婆旁边干嘛?”
他本来想说,这座位没写我名字,这姑娘写了的。一想到自己是入赘,倒底底气不足,硬生生改了口。
话音刚落,在座的几个后生轰地笑出声,一个个看好戏的模样:这两人以前就不大对付,这下又杠上了。
孙远文闹了个大红脸,腾地站了起来,恨恨道:“你小子可以!有眼光!”
说罢,他又在盼娣和陆赞之间扫了几眼,便起身到另一头。
陆赞大喇喇坐下来,在桌子底下捏了捏盼娣的手,喉咙滚了滚,咬紧牙关小声道:“平时看你小嘴挺厉害,别的男人占了你老公的座位,你倒是一声不吭……”
盼娣扯出自己的手,从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个鸡腿到他碗里,白了他一眼,小声咕哝道:“吃酒席都堵不住你的嘴!”
陆赞眉梢眼角俱是笑意:“难得你记得我喜欢吃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