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出府门,阳光洒在石阶上。
“还有一事。”朴正焕忽然道,“我母后尚在人间。”
凌川一怔。
“她并未死于宫变,而是被秘密送往南方离宫囚禁十年。此次我掌权,已派人接回。她临终前只说一句话??‘告诉凌川,她从未后悔嫁给周人。’”
风忽止。
凌川僵立原地,胸口如遭重击。
那个被传言“羞愧自尽”的百济公主,那个被迫远嫁的政治牺牲品,那个在他出生后便杳无音信的母亲……原来一直活着,在异国的深宫里默默守望了他三十年。
他缓缓抬头,看向南方天际。
泪水无声滑落。
这一次,不是为了死亡,而是为了迟来的重逢。
三日后,凌川上表朝廷,请准遣使赴百济迎回先母灵柩,并奏请追封为“贞顺夫人”,归葬卑沙,与妻子沈氏共守边关。
皇帝准奏,并特赐銮驾仪仗,命礼部尚书亲往护送。
三个月后,灵车入城。
全城百姓自发跪迎,孩童撒花,老人焚香。沈氏率女子义学全体弟子着素服列队相迎,手中捧着一束束新开的桃花。
灵柩停于忠烈碑前。
凌川跪地,捧起母亲遗发,贴在额前,泣不成声:“娘,我来接您回家了。”
那一夜,他独坐院中,燃起篝火,将父亲的家书与母亲的遗物一同投入火焰。
火光中,他仿佛看见年轻的父母并肩而立,一个执剑,一个执笔,站在故乡的桃树下微笑。
他知道,自己的使命仍未结束。
边关永固,不只是守住一道城墙,更是守护那些曾为之流血、为之牺牲、为之等待的灵魂。
次年春,渤海军首次出航,护送第一批商船穿越渤海,直达登州港。
船上不仅有丝绸、药材、毛皮,还有百济学子十余人,前往洛阳太学求学;有契丹工匠携祖传冶铁术来华授艺;更有南疆巫医带来千年蛊方,愿与中原医者共研解毒之道。
凌川亲赴码头送行。
蓝少堂立于船头,朗声道:“将军,等我们回来,就该轮到您歇一歇了!”
凌川笑着挥手:“我等着听你们凯旋的消息。”
海风浩荡,帆影渐远。
他转身,看见沈氏抱着一个小女孩走来。那孩子约莫三岁,眉眼清秀,手中攥着一只歪歪扭扭的草蚱蜢。
“这是我们在义学门口捡的。”沈氏轻声道,“她说爹娘都被‘影鸦’害死了,只知道爹叫阿岩,是死字营第七队的。”
凌川蹲下身,抚了抚孩子的头,接过那只草蚱蜢。
熟悉的形状,稚嫩的手艺。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母亲也曾这样接过他编的虫儿,笑着说:“傻孩子,丑是丑了点,可它有心。”
他将草蚱蜢挂在腰间,牵起小女孩的手。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儿。”
风拂过桃林,花瓣落在三人肩头。
远处,学堂传来朗朗书声:
“……有将名凌川者,起于微末,持破殇锋,立绝境而不退,守孤城而不动。以智破敌,以仁安民,以义聚士,终成一代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