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朗抬手,用指腹轻柔地拭去他脸颊残留的泪痕。
随后,她伸手解下腰间蹀躞带上的玉珠串,浑圆的珠子流转着琥珀般温润的光。
她将珠粒放入他掌心,指腹擦过掌纹时,他微不可察地一颤:“这是我五岁时,姑母从南州寻来的料子。她踏遍江南东道,才在太湖畔寻到这般通透澄澈的玉,同我这对耳环一起,请高僧开了光,护我一世平安。”
贺遥噙着泪抬眼,见她指尖摩挲着珠身缠纹,眸光比平日更沉:“跟着我多年的将士,都认得这颗珠子。你收着——”她忽然攥住她握珠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日后若逢难处,不只是我,只要拿出这珠子,自会有人帮你。”
那珠子在掌心跳动,纹路如活水般流转。
“有你在,我能有什么难处。”贺遥想推拒,哽咽道。
卫星朗手上动作一顿,执起珠串,轻轻绕在他腰间蹀躞带的缀环上。
穗子垂落时拂过他指尖,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听话。珠在人在,你在。。。我便平安。”
蒸腾的水雾漫过雕花屏风,将烛火晕染成朦胧光晕。
卫星朗遣退左右,独留一室氤氲。
她斜倚在汉白玉浴池边,指尖穿梭过贺遥凌乱的发丝,温水顺着指缝滑落,在水面荡开细碎涟漪。
贺遥像只寻到巢穴的幼兽,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肢,将脸埋进她柔软的衣襟。温热的呼吸透过绸缎传来,带着几分依赖与委屈。
“几日未曾沐浴,定是难受坏了。”卫星朗的声音裹着水汽,落在他发顶。
贺遥闷闷地应了声,鼻音里还沾着未散的哽咽。
“将军府的浴池虽不及公主府宽敞,倒也别有一番清净。”她继续说着,指尖轻轻梳理着他打结的长发,却见怀中之人突然抬起头,眼底映着水波:“若此事他日再被揭穿,欺君之罪……你该当如何?”
卫星朗低笑出声,眸光流转间尽是不羁:“欺君?得看谁才是真正的君。”
贺遥猛地抬头,撞进她深不见底的眼眸。那神色从容镇定,不似半分玩笑。
“你是说……”他话音未落,便被卫星朗捏住脸颊,戏谑的笑意漫上她眉眼:“上了我这条贼船,可还后悔?”
贺遥慌忙摇头,发梢甩出的水珠溅在她腕间。
“后悔也来不及了。”卫星朗满意地颔首,随手将他长发挽起,玉瓶中的香膏抹在掌心,轻柔地涂抹在他颈间。
贺遥却又忍不住追问:“你说我并非命定之人,那收复失地……”
“傻瓜。”卫星朗笑得眼角弯起,指尖点了点他眉心,“自然是我亲手打下来的。”
她望着池面摇曳的烛影,声线渐缓:“哪有什么天赐良缘,不过是司天台揣度圣意的把戏。当年我初战大捷,母亲在朝中势力也更上一层,皇帝忌惮我母女二人势力渐大,便借着赐婚为由,想寻个无依无靠之人钳制我。贺家那时初入京城,根基未稳,自然成了他的‘最佳人选’。”
贺遥愣了愣,脱口而出:“可这不像你会接受的安排。”
卫星朗闻言挑眉,指尖划过他泛红的耳尖:“谁让你生了张……让人挪不开眼的脸。”
雾气渐散,池边烛火明明灭灭。
所谓天赐良缘,从来不是星象谶语的注定,而是两颗真心碰撞出的圆满。
夜色浓稠,屋内烛火摇曳,卫、贺二人依偎在床上,轻声私语。
贺遥忽然像是被什么点醒,半撑起身子,目光直直地锁住卫星朗:“原来你早就派人暗中查过我。”
昏黄的烛光照得卫星朗眼眸清亮,面对贺遥的质问,她神色坦然,只淡淡地应了声:“嗯。”
贺遥暗怪自己太过迟钝,他早该料到,应家的人向来多疑。
他顿了顿,又问道:“那母亲也知道,我并非那人?”
卫星朗轻轻颔首,语气温柔而坚定:“在我们心里,你是怎么身份并不重要,你就是贺遥。”
贺遥心中一震,思绪突然转至白日之事,忙追问:“今日那验身的太监,是不是母亲安排的……”
“是。母亲一早便将种种可能都谋划周全,里里外外都做了布置。”卫星朗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带着几分责怪,“只是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般地步,而幕后推手竟是你。”
贺遥缓缓躺回床榻,望着帐顶出神。
卫星朗心思深沉如海,有八百个心眼子,一百个分给乌獠,一百个留给公主府,一百个给了皇帝,一百个防着礼王,而剩下四百个,全用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