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人才,从何而来?怎么考?赵牧不再看他,伸手从软榻旁的小书案上取过纸笔。那笔是普通的狼毫,纸是天上人间记账用的素黄竹纸。他蘸了墨,手腕悬停,略一沉吟,便在纸上落下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君子六艺。李承乾心中疑惑更甚。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儒家君子六艺,又有谁不知道?可赵兄为何提起这些,难道赵兄要复古礼不成?李承乾想了想,觉得不可能,赵兄向来就是个放浪肆意的性子,要他去复儒家古礼,甚至怕比让他入朝为官还难。但是,赵兄既然如此正式。那说明又是肯定有法子解决自己的难处了!李承乾几乎都是下意识地,从自己袖中摸出一个随身携带的用来记录要事的硬皮小册子,还有一支短小的狼毫笔凝神准备记录。这是他在赵牧身边,被随时随地且随口提议过数次绝佳策略之后,自发养成的习惯了,光看那姿势就熟练地让人诧异赵牧笔下不停,在“礼”字旁,写下一个“案”字,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圈,圈里写个“卷”字。“礼,”赵牧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跪拜周旋之类的繁文缛节!”“而是考这个。”赵牧笔走龙蛇,写道,“判案卷宗!”“从刑部,大理寺调取历年积压的,或已结案但颇具争议的民间诉讼卷宗,抹去判词结果。”“让考生去断,断这田产归属谁占理?”“断这邻里殴斗谁该担主责?断这商贾欺诈如何追偿?考的就是个明事理,懂律法,通人情!”他手腕一转,在“乐”字旁写下“图”字。李承乾眼神一凝,迅速在小册子上记下:礼,案卷判案。“这乐吗”赵牧笔尖点着纸面,“也别考什么钟鼓琴瑟了,朝廷需要懂山川地势要害的人,便考舆图测绘!”“再不然,给个某地欲开凿新渠引水灌溉的题目!”“这叫懂得天地脉络,胸有丘壑!”李承乾笔下不停,记下“乐,舆图测绘。”赵牧却不待李承乾详细记下,便毫不停顿将笔锋落到“射”字旁。“至于这射艺,自然要考武艺根基,拉弓,骑射,步战,这是我大唐每一个男儿都要有的保命安身的本事,不能丢!”“但更要考的是临机决断,考的是运筹帷幄之道!”“妙!”李承乾忍不住低呼一声,在小册子上重重写下,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页。赵牧没理会他的激动,笔下移到“御”字旁。这一次,他思虑了片刻后,写下的却是“具”字。御字何解?驾驭,掌控,利用!”赵牧嘴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但别只盯着驾车御马了,我朝以农为国本!”“地方官员更许知晓农桑,那便考农事!”“给个比如‘某地多丘陵,灌溉困难’的题目。”“甚至还可以让考生设计一种适合该地形的引水或提水工具,很多农具,都是一些有才之士根据农事改进而来。”“这才叫真正的御物之能!”“农具?”李承乾彻底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兴奋感冲上头顶,他迅速记下赵牧的话,心中已是翻江倒海。“至于这书嘛”赵牧的笔继续移动,在“书”字旁写下“策”字,“文章还是要写的,但不是让他们堆砌辞藻,歌功颂德,就考实务策论!”“题目就出当下朝廷或者地方面临的最棘手问题。“如何抑制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如何疏通漕运,降低关中将士粮秣转运之耗?”“如何平衡与西域诸国贸易,扬大唐之威,获实利之惠?”“要求考生引经据典可以,但必须落到实处,拿出具体可行的条陈方略,空谈误国者,直接黜落!”李承乾笔下不停,手都快酸了还舍不得歇一歇。因为赵牧说罢,笔锋便已经落在“数”字旁。赵牧点了点那“账”字,“算学是根基,但不止于《九章》。考钱粮审计,考工程预算!”“给一份故意做乱了的地方钱粮收支账册副本,让考生去查错,去核算,去揪出可能的贪墨漏洞!”“或者,给个‘营造一段十里驿道需多少民夫,多少石料,多少银钱,耗时几何’的题目,让考生详细列出预算。”“朝廷需要的是能理清钱袋子的明白人,而不是只会吟风弄月的糊涂蛋!”李承乾赶紧记下,这才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可看着册子上清晰的条目,却是心潮澎湃。而赵牧那边,一张素黄的竹纸,已经被赵牧用那不算漂亮的字迹填得满满当当。这面目全非却又直指核心的魔改版君子六艺,如同六把寒光闪闪的钥匙,悬在李承乾眼前,要打开那被世家锈死的选才之门!暖阁里寂静无声。炭火噼啪,茶香氤氲。李承乾死死盯着那张纸和自己记录的小册子,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有惊雷在里面滚动。赵牧刚才那番话,剥掉了所有华而不实的装饰,把“做官”这件事最硬的骨头,最实的里子,血淋淋又明晃晃地摊开在他面前。判案,推演,知农桑,晓对策,算财账……每一样,其实都是朝廷用才必须考量的要务!而以往的所谓科举,其实大多只考文采。就好像只要文章做的够好,就能安邦定国似的想不到,赵兄寥寥数语,却是将如何治国的根本,剖析的一清二楚,而不似世家那般云山雾绕,不知所谓。“赵兄…这…这…”李承乾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这新六艺…真能行?”“为什么不行?”赵牧重新靠回软榻,拿起自己那杯早已温凉的茶,随意呷了一口,“科举,说到底,不就是朝廷开个门,设个槛,把合适的人拣选出来,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去干活吗?”“门开得够大,槛设得对路,还怕没人来不成?”:()大唐:开局带太子勾栏听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