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你先别去上工了。明天,你拿着家里的布票和棉花票,去一趟县里。”
“去县里?”叶国强不解。
“给‘淑芬’和承安,扯几身衣裳,再买点棉花回来。”
叶奶奶的视线落在叶笑笑身上,那件款式简单却料子挺括的的确良衬衫,在这土坯房里实在扎眼。
“你瞅瞅她身上这件!这是从矿区遭了难、逃回来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城里来的干部下来视察呢!像话吗?”
话说的很重,叶国强脸上有些挂不住。
“还有,”叶奶奶的声音压得更低,“顺便去废品站转转,淘换点旧家具,桌子、板凳、破锅烂碗,啥都要。记住,别买新的,越破越好!”
“我记下了。”叶国强重重点头。
“做完这些,你就去公社,找你那个当干事的同学。就说大队要核查早年的户口底子,让他帮着把陈晓芬的那一页给‘找’出来。”
叶奶奶的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无比,不容置疑。
“等东西都置办齐了,户口的事也有了眉目,你再把‘陈晓芬’回村的事,‘不经意’地透漏给村里那几个嘴碎的婆娘。”
“娘,我全明白了。”
叶国强应声,心里对母亲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这一整套流程下来,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叶笑笑安静地听着,要在人多嘴杂的村子里,把一个“死人”变成“活人”,并让她在此扎根,这不仅仅是奶奶的智慧,更是他们全家未来要一同面对的漫长挑战。
而她,陈晓芬,己经准备好了。
叶国强远去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院子里那沉重的劈柴声也停了。屋子里只剩下灶膛里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毕剥声。
叶笑笑抱着怀里睡得安稳的小承安,目光落在正弯腰收拾碗筷的叶奶奶身上,看着她那佝偻却无比利落的背影,由衷地轻声说道:“奶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叶奶奶的动作顿了顿,她没有回头,只是用抹布用力擦着那张老旧的方桌,声音听不出喜怒:“什么宝不宝的,都是被逼出来的。要不是日子没法过了,谁愿意想这些弯弯绕绕。”
话虽如此,她擦桌子的动作却轻缓了许多。
“可不是谁都能在被逼到绝路的时候,想出这么周全的法子。”叶笑笑的嘴角牵起一抹极浅的笑意,那笑意里是卸下重担后的轻松,更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奶奶,您让我心里踏实多了。”
叶奶奶终于首起身,转过来,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踏实了?这才刚开头。往后的日子,你得时时刻刻记着,你叫陈晓芬。叶笑笑这个人,己经牺牲在广播里了,彻底没了。”
她一步步走到叶笑笑面前,目光如炬,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去。
“我问你,”叶奶奶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爹娘叫什么?在哪儿没的?你这腿,又是怎么伤的?”
这突如其来的考校,让空气瞬间紧绷。
叶笑笑迎上奶奶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她的大脑早己将这个新身份的所有细节推演了无数遍,此刻说出,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爹叫陈建国,娘叫李桂香。都在红旗矿那次瓦斯事故里没了。我的腿,是被塌下来的顶梁木砸断的,当时为了护着承安。”她说到最后,垂下眼帘,看着怀里的孩子,声音里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丝后怕与沙哑。
叶奶奶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看到她那恰到好处的神情,才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记住这个样儿。以后跟外人说起,别东张西望,也别说得太利索。眼神要放空,带着点恨,又带着点怕,偶尔还得停下来,像是不愿回想。那才是一个从灾难里爬出来的人,该有的样子。”
老太太不是在教她撒谎,而是在教她如何活下去。
“我记住了,奶奶。”叶笑笑郑重应下。
她的目光越过奶奶的肩膀,望向院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以及村西头的方向。陈家那个破败的院子,即将成为她的新家。
她的精神海中,【大师级工程力学】的知识库己经自动将那座破败院落的结构进行了初步分析,并标注出了数个关键风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