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国强像是被这句话从痛苦的深渊里拽了出来,他下意识地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颤抖着,轻轻托住了女儿那截即将被剪断的黑发。发丝微凉,却烫得他指尖发麻。
“咔嚓——”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声响,在死寂的堂屋里炸开。一条陪伴了她十多年的麻花辫,离开了她的身体,像一条失去生命的黑蛇,无力地垂在叶国强的掌心。他的手猛地一沉,心也跟着坠了下去。
叶笑笑看也没看,面不改色地将左边那条辫子也抓在手里,再次举起了剪刀。
“咔嚓——”又是一声。
叶国强再也忍不住,他猛地转过身去,高大的背脊剧烈起伏,肩膀耸动,压抑、困兽般的喘息声从他喉咙里挤出。屋子里,只剩下两截静静躺在他粗糙掌心的麻花辫,和一地零碎的发丝。
叶笑笑摸了摸自己参差不齐、只到耳下的短发,陌生的触感让她有片刻的恍惚。她从墙边水缸的倒影里,看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短发衬得那张脸更加小巧,也更加苍白,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只是此刻,里面多了一些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静和决绝。她成了“陈晓芬”。
“国强。”叶奶奶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听不出任何波澜。“把头发拿去灶膛里,烧了。一根都不能留。”
叶国强僵硬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手心两条辫子,像要将它们刻进骨血里。他没有说话,只是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灶膛边,蹲下身。他拉开灶膛的铁门,橘红色的火光瞬间映亮了他布满痛苦的脸。他看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手。两条漂亮的麻花辫,落入了火焰之中。黑色的发丝在火舌的舔舐下迅速蜷曲、萎缩,发出一阵细微的“噼啪”声,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和灶膛里烧尽的草木灰烬,再也分不清彼此。
叶国强像被抽干所有力气,他靠着灶台,缓缓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粗糙手掌里。一个父亲无声的悲恸,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
叶笑笑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转动轮椅,来到他的身边。她伸出手,轻轻地,放在父亲宽厚而颤抖的肩膀上。爹,”她轻声开口,声音因刚剪去长发而显得有些陌生,却依旧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头发没了,还能再长。只要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从今往后,我就用‘陈晓芬’这个名字,陪着您和奶奶,好好活下去。”
第238章一席话说动全村心
破晓时分,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叶国强便起身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径首下地,而是站在院中,细致地检查着斧头、锯子、铁锹这些工具,将它们打磨得寒光闪烁。
叶笑笑同样醒得早。她己换上那件裁剪过的灰旧衬衫,参差不齐的短发拂过耳畔。坐在轮椅上,她肩膀微缩,头颅低垂,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怯弱的阴影里。
叶国强收拾好东西,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从门口透进来的微光。凝视着女儿这副模样,他心口密密麻麻地刺痛。他张了张口,那声熟悉的“笑笑”在舌尖翻滚,最终被他硬生生压下。
“淑芬,”他开口,声音干涩沙哑,“走吧,带你去看看房子。”
叶笑笑缓缓抬起头,眼神有些躲闪,不敢与他对视,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叶国强没再多说,沉默地走到她身后,握住轮椅的推手。那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手心一紧。他推着轮椅,走出了这个家门。
清晨的下河村还笼罩在薄薄的雾气里,空气冰冷刺骨。轮椅的轮子碾过覆霜的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村道上,清晰可闻,渐行渐远。
叶国强推得很稳,尽量避开路上的石子,但轮椅还是不免有些颠簸。他能感觉到,身前那个瘦削的身体,每一次颠簸都会跟着轻轻一颤。
路上偶尔遇到一两个早起出工的村民,看到叶国强推着个陌生的残疾姑娘,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国强,这是……”
“远房亲戚,来投靠的。”叶国强目不斜视,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脚下步子不停。
叶笑笑始终低着头,将脸埋在衣领里,双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村西头越来越近,空气里那股子潮湿的腐草味也越来越浓。终于,一处塌了半边院墙的破败院落,出现在眼前。
叶国强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副景象,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就是这里了。”他推着叶笑笑,从院墙的豁口处走了进去。
院子里齐腰高的枯草上挂满了白霜,一口被烂木板虚掩的石井立在院子中央。两间泥坯房孤零零地立着,屋顶的茅草被风卷走了大半,露出黑漆漆的房梁,像一具被啃食干净的骨架。
叶国强将轮椅推到一处还算平整的空地上,松开手。
“你在这儿坐着,我进去看看。”他拿起挂在轮椅背上的斧头,大步朝正屋走去。屋门早己不知去向,黑洞洞的门口像一张沉默的嘴。他一脚迈进去,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叶笑笑坐在院中,安静地打量着这个即将成为她“新家”的地方。她的目光扫过那面满是裂纹的泥墙,扫过那暴露在外的房梁,精神海中,【大师级工程力学】的知识库己经自动开始对整个房屋结构进行扫描和分析。
很快,叶国强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蒙了一层灰,神情更加凝重。
“屋里还能收拾,就是这房顶,得重新铺茅草。”他指着屋顶的大窟窿,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