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不成,只有小路。
杨儇诈死一事不能暴露,俩人又在县里窝了一日,等到日头落下,这才借着夜色出逃。好在整个富阳都忙着给县令“治丧”,侍卫也没过多盘查,草草一看便放行了。
成竹驾车一路疾行,小路不好走,马车跑不快,直到黎明时分才刚刚跑出富阳地界,前路在明暗交错间变得模糊又崎岖。
为了能早一点入京,他们只让马在夜里休息个把时辰,白日里则由两个人轮流驾车。
就这样跑了两三日,等到再换人时,成竹发现杨儇倒在了车厢里,“杨……杨大人!”
只见杨儇面朝一侧躺在马车坐榻上,除了胸口处微弱的起伏,整个人再没有其他反应。
成竹顿时慌了,杨儇身上有伤,理应好好休息,这几日着急赶路,自己故意晾着他,即便瞧着那人面色苍白也装看不见,哪知这个杨儇是个嘴硬的,直至晕过去都没开口求人。
这他娘的可别死啊!
成竹心急,一把把人捞了起来,又唤了两声,人依旧不醒。他这会儿不敢托大,只想赶紧找个郎中。
可是,若想寻郎中就只能进城,进城必须通过城门关卡。
“该死!怕什么来什么!”
成竹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俯身从坐榻底下摸出一块象牙腰牌,那是褚元祯的牙牌,持牙牌入城不会有人阻拦,更不会被守城的侍卫盘查,可这样一来就暴露了行踪,想要消无声息地回京都是不可能了。
身旁杨儇脸色惨白如纸,紧抿的薄唇似是在忍痛。成竹几乎没有多想,驾着马车朝着最近一处城关驶去。
*
杨儇昏迷了大半日才醒。
成竹手里捏着一块浸了水的帕子,正要往人的额头上放,冷不丁对上杨儇睁眼,俩人都有些尴尬。
“你干什么?”杨儇初醒,眉头便蹙了起来,偏头打量了一圈,问道:“这是哪里?”
“客栈。”成竹扔了帕子,“你伤口流了脓,浑身起热,我只能到城里给你寻郎中。这几日不赶路了,你先把身子养好。”
“你疯了吗!”杨儇闻言就要起身,“你敢进城?若是被人发现……”
“发现不了,我持殿下牙牌入城,谁敢查车?”成竹打断他,“杨大人,我求你行个好,撑不住了就说出来,别再死鸭子嘴硬了。我不懂你们读书人的风骨,但你若是死在回京的路上,我怎么向殿下交代?富阳的事情谁来管?你所谓的‘铲恶锄奸’呢?这般死在路上就不窝囊了?”
成竹顿了片刻,似是仍不解气,“我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把你救出来,不求你感恩戴德,只求你不要作死,一声不吭倒在车厢里算怎么回事?你要死,皇城脚下,登闻鼓前,随便你死,就是别死在我眼前!”
这番话说得有些重,杨儇顿时涨红了脸,放在一侧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
成竹觉得差不多了,郁气也出了,便站起身来,“既然醒了,那就好好休息,我去帮你煎药。天大地大,没有命大。”
说罢转身欲走,方才迈出一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抱歉”。
杨儇坐在床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紧绷的姿态,半晌才又开口:“……不知给大人添了这么多麻烦,实在抱歉。杨某并非死鸭子嘴硬,只是看惯了官官相护,实难与旁人交心。听闻大人是五殿下身边的人,杨某心中自然多了几分猜忌,故而处处提防。如今看来,是杨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人两次出手相救,杨某感激不尽。”
成竹听他说完,心道:呦,这是开了窍了?
那头杨儇正襟危坐,成竹也不好意思再端着,话锋一转,“你倒是不必一口一个‘大人’地唤我,我不领朝廷官职,算不得什么大人,若不嫌弃就做个酒肉之交。”
这后半句话的本意原是图个客套,哪知杨儇听完,竟是认真想了片刻,才道:“也好,患难相逢最是不宜,酒肉之交……已然足矣。”脸上的表情是不同于往日的顺从,配上略显苍白的嘴唇,竟有了抹支离破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