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殿里的百合香,是安神用的。可榻上的阎宁曦没睡着。她睁着眼,死死盯着明黄色的帐顶。脑子里两道人影在打架。一道黑,月下墙头,身形利落,气息像冰。一道青,金水桥边,斯文俊秀,笑的人骨头发软。一个狂。一个雅。一个让她打的痛快。一个让她。。。脸热。阎宁曦烦躁的坐起身,从枕头下摸出昨晚的“战利品”。一枚寒铁梅花镖。指尖的凉意钻心,镖身却精致的不像话,花瓣上细密的脉络都清晰可见,边缘淬着蓝光,锋利无比。这玩意儿,不是普通工匠能弄出来的。“一支梅。。。”她用指肚捻着冰冷的镖身,脸上却烧了起来。昨晚那一架,她没占到便宜,还吃了点亏。但那种高手过招的痛快劲,是她练成武功以来,从没有过的。这人的武功,高的邪门。那点被登徒子占了便宜的火气,很快就被一种更野的念头压了下去。她想把他揪出来,再打一架。至于那个叫谢云辞的探花郎。。。他念诗的样子,干净的嗓音,还有那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巧合?她捏着梅花镖,觉得这京城,水比她想的深。“我的小祖宗,您可算醒了!”兰溪姑姑端着铜盆进来,看见她,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您瞧瞧,眼下都青了。昨晚说好的就再宫里转转,怎么折腾到快天亮才回?”“哎呀,兰溪姑姑。”阎宁曦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的挥挥手。“本宫为皇兄分忧,刺探敌情呢。看,重要物证。”她晃了晃手里的梅花镖,一脸“快夸我”。兰溪给气笑了,刚想念叨两句,殿外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公主殿下,兰尚宫,陛下。。。陛下来了!”“什么?”阎宁曦手一哆嗦,梅花镖差点脱手。她闪电般的把镖塞回枕下,动作快的像只猫。皇兄这个点过来干嘛?翻墙出宫的事,漏了?她心跳的擂鼓一样,一身明黄常服的阎景曜已经黑着脸闯了进来。“阎!宁!曦!”启元帝这一嗓子,殿里的宫女太监们呼啦啦跪了一地。阎宁曦不怕他,从榻上跳下来,趿拉着鞋就冲了过去,脸上堆满了笑。“皇兄,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看您,龙体要紧,一大早动这么大肝火呢。”“朕的肝火,还不是被你点的!”阎景曜瞪着她。“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北疆王八百里加急的国书,差点糊朕脸上!你知不知道,你打断了他儿子的腿,现在北疆那边以经放出话来,要削减三成的战马朝贡!三成!你当哪是三匹马吗?”“哎哟,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阎宁曦撇撇嘴。“皇兄,你动脑子想想,北疆王就那一个宝贝儿子,草包成那样,连我都打不过。这种货色,咱们大夏留着当驸马,以后传出去,别人是笑话他,还是笑话我们皇家没人?”她凑到阎景曜身边,压低声音,一副“我全为你着想”的德行。“我这叫‘婚前验货’,免得以后皇家的血脉被糟蹋了。您非但不赏我,还跑来凶我,您说您讲不讲理?”“你。。。”阎景曜被她这套歪理堵的胸口发闷。他指着她,手指头都在抖,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长长吐出一口气,蔫了。“你呀你,就仗着朕和母后疼你。”他拿这个妹妹没辙。从小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只要她这么嬉皮笑脸的凑过来,他什么火都没了。“朕明白你不喜欢那些纨绔,可你的婚事,关系朝局,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了。”阎景曜揉着眉心,换了个话头。“这样,今晚宫里摆琼林宴,款待新科的士子。你跟朕一起去。”“啊?一帮穷酸书生,有什么好看的。”阎宁曦脸立刻垮了,没半点兴趣。“不许拒绝!”阎景曜板起脸。“这是让你认认朝中未来的苗子,也是让你。。。多看看人。朕听说了,这科的探花郎谢云辞,是镇北侯府的公子,不止文采好,人品相貌更是拔尖的。京里都传疯了,说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你给朕好好瞧瞧,兴许。。。比那个北疆草包强点呢?”阎景曜的语气,就差没直接说“朕给你俩撮合撮合”了。镇北侯府,谢云辞?阎宁曦的眼睛亮了一下,又飞快的藏了起来。那张脸在脑子里一晃,心里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又痒又麻。昨晚才见过,今天就要在宴会上“初见”了?有点意思。她清了清嗓子,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行吧行吧,看皇兄你这么求我的份上,我就去帮你撑撑场面。不过说好,要是有不长眼的敢凑我跟前卖弄,我可不保他的腿还是全的。”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阎景曜看着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又气又笑,只能点着她的额头骂了句。“你这个混世魔王!”夜里,皇宫灯火通明,乐声悠扬。琼林宴是朝廷盛事,全京城都盯着。宴会设在集英殿,殿里全是酒香和女人的脂粉香,年轻的进士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激动的不行,老臣们则笑呵呵的,一片太平景象。阎宁曦出现的时候,整个大殿的嗡嗡声,停了。她换了一身红裙。烈火一样的红,张扬到骨子里的那种。裙摆一层层荡开,像烧着的云。长发高高束着,只插了根简单的赤金步摇。她那张脸,本就继承了白若曦七分的美,被这红色一衬,更是明艳的扎人,像一朵开到最盛的玫瑰,带着攻击性。她一进来,就成了全场的中心。无数道目光,惊艳的,羡慕的,嫉妒的,全钉在她身上。“曦儿,过来。”主位边上,穿凤袍的白若曦对她招招手。岁月没怎么在这位太后脸上留下痕迹,反而让她看着更威严了。“母后。”阎宁曦走过去,老老实实的行礼。“你这孩子,就知道胡闹。”白若曦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嘴里是骂,眼里全是宠。“北疆王的事,你皇兄都跟我说了。下次不许这么鲁莽。”“女儿知道了。”阎宁曦乖乖点头,心里想:下次还敢。白若曦哪看不出她的口是心非,无奈的摇头,目光扫过底下那些年轻面孔,话里有话。“今晚来的,都是我大夏的好儿郎。你仔细看看,可有能入你眼的?”又来了。阎宁曦头皮发麻,只要跟母后待再一起,三句话肯定绕到她嫁人的事上。她端起酒杯,敷衍的应了声,眼神却开始在人群里扫荡。很快,她就找到了想找的人。离主位不远的一张桌子后面,谢云辞坐的笔直。他今天换了身青色官袍,更显得人清雅挺拔。在一群激动或紧张的同僚里,他那副从容的样子,特别显眼。他正再与身旁的一个官员说着什么,嘴角挂着笑,温和,谦逊,挑不出一点毛病。这副正人君子的派头,谁能想到他还有另一张脸?阎宁曦看的出神,阎景曜已经领着几个大臣,走到了谢云辞那桌。“谢修撰。”阎景曜笑着拍拍谢云辞的肩膀,态度亲近。“朕来为你引荐。这位,就是朕的胞妹,长公主宁曦。”来了。阎宁曦放下酒杯,换上最高冷的神情。谢云辞站起身,冲着阎宁曦的方向深深一揖。“微臣翰林院修撰谢云辞,参见长公主殿下。”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只是这会儿,多了种公事公办的味道。“谢探花免礼。”阎宁曦微微点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她红唇一开,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几个人听的清清楚楚。“本宫久闻探花郎‘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今天一见,果然如此。”她话锋一转,语气带了点戏谑。“看着确实比某些只会在夜里上蹿下跳,藏头露尾的梁上君子,要顺眼多了。”这话一出,旁边的阎景曜和大臣们都愣了下,没明白公主什么意思。谢云辞脸上的笑一点没变,好像根本没听出她话里的刺。他再次拱手,姿态更谦卑了。“殿下谬赞。微臣只是个书生,只懂读书,不懂什么梁上君子。想来,是殿下看的闲书多了,才有这种联想。”他轻飘飘的,就把她的试探,说成是“胡思乱想”。滴水不漏。阎宁曦心里冷笑。装,你再装。她正要再刺他一句,一个大嗓门插了进来。“哎呀,公主殿下有所不知啊!”锦衣卫指挥使顾清风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喝的满脸通红,大着舌头抱怨。“您是没见着昨晚那个‘一支梅’有多狂!臣的弟兄们布下天罗地网,结果人家一根毛都没捞着!可把臣给气坏了!”顾清风是阎宁曦的发小,说话没大没小。听到这话,阎宁曦差点笑喷。她赶紧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挡住嘴角的笑意。她偷偷抬眼,去看谢云辞。只见这位谢探花,脸上全是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心,对着顾清风拱手。“竟有此事?那‘一支梅’如此猖獗,顾大人实在辛苦。下官敬大人一杯,预祝大人早日将此等狂徒缉拿归案。”他举起酒杯,神情诚恳,话也说得漂亮,真心实意的像是在为锦衣卫惋惜,为顾清风打抱不平。好家伙!阎宁曦再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演技,不去唱戏可惜了。当着苦主的面,脸不红心不跳的祝对方早日抓到自己,这脸皮,城墙都得甘拜下风。这出“贼喊捉贼”的大戏,看的阎宁曦心情极好,连这无聊的宴会都顺眼了不少。酒喝的差不多了,阎宁曦借口更衣,溜到殿外的露台吹风。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晚风吹散了酒气和脂粉味,也让发热的脑子清醒了些。一个伺候她的小宫女,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低声说。“殿下,有位谢大人托奴婢将此物转交于您。”说着,呈上来一张折好的纸。阎宁曦挑眉,接了过来。纸上是一行瘦金体,笔锋锐利,跟谢云辞那个人截然不同。“闻公主殿下剑法超群,云辞心向往之。城外十里亭,明晚亥时,不知可否有幸一睹‘明月剑法’之风采?—云辞拜上。”就这么几句话,阎宁曦瞳孔骤然一缩。他尽然直接点出了她的“明月剑法”!昨晚交手,她确实报过招式。这个人,他在承认!他承认他就是“一支梅”!他不止承认了,还敢主动约她?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阎宁曦的火“噌”一下就顶了上来。可她的目光落到纸笺最下面,那一行小到几乎看不见的字时,她所有火气,瞬间结成了冰。那上面写着:“ps胡尚书丢失的紫檀木盒,线索或在其中。”轰!阎宁曦脑子里炸开了。胡惟庸丢的那个盒子!“一支梅”昨晚偷的那个盒子!她出宫,除了想会会“一支梅”,更重要的,就是查胡惟庸那个老狐狸。母后早就怀疑胡惟庸跟被清洗的那些宗室旧部有勾结,就是没证据。那个盒子,很可能就是证据!谢云辞。。。他不但约她,还拿这个当饵!他吃定了她一定会去!阎宁曦捏紧了手里的纸,气的牙痒,嘴角却勾起一抹危险又兴奋的弧度。她缓缓转身,目光穿过人群,精准的落在了大殿里,那个正跟几个老臣谈笑风生的青衣探花郎身上。谢云辞好像感觉到了,抬起头,隔着遥远的距离,朝她看来。他的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笑,可那双眼睛里,却藏着夜色和星光。他对着她,极轻极缓的,做了个举杯的动作,然后一饮而尽。从容,笃定。像一个无声的邀请,也像一个无声的挑战。阎宁曦的心,毫无预兆的漏跳了一拍,随即,更猛烈的擂动起来。她把纸攥在掌心,那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烫的惊人。“好你个谢云辞,好你个一支梅。。。”她在心里一字一句的念着。“明着是探花郎,暗里是侠盗。”“你这送上门的,究竟是战书,还是。。。”后面的词,她没敢想下去。只觉得脸颊又开始烧,心底那股被激起的征服欲里,不知不觉的,竟掺进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期待。“十里亭,本宫,等着你。”:()娘娘又娇又媚,一路宫斗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