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身上清冽的淡香,混合着殿内微弱的炭火气,一点点驱散他身上的寒气。
那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他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懈下来。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她月白衣裙的下摆,那里也沾上了冰水和污迹。她为了他,把自己也弄得如此狼狈。
——阿姐……
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
不再是冰冷的死寂,而是一种隐秘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流,在冰层下悄然涌动。
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也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光。
感受着发间那轻柔的擦拭,楚笙思绪飘回了遥远的过去。
他记得端皇贵妃的手,也是这般温柔,带着淡淡的馨香,虽然皇贵妃只是他的养母,但那是他母亲去世后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
可自从被带到太后身边,一切都变了。
冰冷的宫殿里,连空气都带着刻骨的疏离。
他名义上的三皇姐在养母面前会对他露出温和的笑容,可私下里,那双漂亮的杏眼总是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因他卑贱出身而起的轻蔑和疏离。
她从不主动靠近他,偶尔的接触也带着一种刻意的、浮于表面的敷衍。
她看他的眼神,不像看弟弟,更像看一件碍眼的、却又不得不摆在那里的廉价摆设。
而太后宫中的其他人,更是将这份轻蔑和怠慢发挥到了极致。
那些宫女太监,表面上恭敬地称他一声“陛下”,背地里却敢克扣他的份例。
冬日里,送来的炭火总是最劣质的黑炭,烧起来浓烟滚滚,呛得人直流泪,还总是不够烧,让他手脚冻得生疮。
送来的膳食,常常是冰冷的残羹剩饭,有时甚至能闻到馊味。
他若稍有不满,那些宫人便会皮笑肉不笑地说:“陛下息怒,太后娘娘那边用度也紧,奴才们也是尽力了。”更有甚者,当他独自走在回廊,偶尔能听到角落里传来低低的嗤笑声和“野种”、“傀儡”之类的恶毒低语。
他如同生活在透明的冰窖里,无人真正在意他的死活,只有无处不在的冷眼和无声的践踏。
然而,这一年……一切都不同了。
眼前的这个阿姐,仿佛脱胎换骨。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那份令人心寒的轻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真实的关切和焦急。
她会为了他被泼水而愤怒,会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的斗篷裹住他冰冷的身体,会像现在这样,笨拙却认真地替他擦拭湿发,仿佛他真的……很重要。
这份突如其来的、毫无保留的“好”,像一束强光,刺破了他长久以来的黑暗和麻木。
他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却又在心底深处埋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
为什么?
为什么阿姐变了?
是因为养母不在了,她终于“可怜”他了?
还是…另有所图?
但这份疑虑很快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贪婪的渴望压了下去。
他不想深究原因。他只知道,这份温暖,他抓住了,就绝不会再放手。他想要阿姐永远对他这样好……
这个念头如同藤蔓,在他心底疯狂滋长,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