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终场的钟声终于敲响。一名名差役面无表情地走入号舍,将一份份或写满、或空白、或被泪水浸透的试卷收走。主考官,翰林院宿儒陈景明,端坐于明远楼上,神情肃穆得如同一尊石像。他亲自拆开第一份弥封的试卷,目光落在上面。随即,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抽动。他猛地站起身,将那份试卷重重地拍在桌案之上,花白的胡须气得根根倒竖。“荒唐!”“简直是荒唐透顶!”“来人!将此等藐视圣人、不敬天地的狂悖之徒,给老夫……叉出去!”他话音未落,却又猛地一顿。他死死地盯着那份试卷,眼中怒火与惊异交织,神情变幻,最终,竟是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复杂到极点的叹息。“唉……罢了罢了。”他重新坐下,将那份卷子放到一旁,又拿起了下一份。那是一份字迹工整,引经据典,堪称范本的文章。陈景明只看了几眼,便又重重地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全是骨头,没有血肉。看似引经据典,实则言之无物,不过一能言鹦鹉罢了。”他将其扔到落卷之中。就在他心灰意冷,以为今科再无可取之才时。一份字迹并不出众,甚至有些朴拙的答卷,映入了他的眼帘。他起初并未在意,可当他看清其中一段论述时,那双浑浊的老眼,骤然间,迸射出无比璀璨的光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这……这……这怎么可能?”“民间……竟有此等大才?!”紫禁城,养心殿。殿内的烛火被修剪得恰到好处,光线柔和,映照在宁白露那张清冷绝美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何岁负手站在她的身后,目光落在她身前摊开的几份答卷上。这些,都是由小安子手下的东厂番役,用最快的速度从贡院中誊抄出来,第一时间呈送御览的。他首先看到的,便是那份被主考官陈景明斥为“狂悖之徒”的答卷。字迹龙飞凤舞,墨迹淋漓,狂放不羁得几乎要冲出纸面。“何为天命?”“天若有命,为何不见饿殍之骨填沟壑,却只见朱门酒肉臭熏天?”“天若有命,为何不见善者得善果,却只见恶人享富贵,长命百岁?”“天命,不过是胜者为自己编织的龙袍,是弱者为自己套上的枷锁!”“若真有天命,朕辈读书人,当以手中之笔为剑,斩此伪命!”何岁读到此处,眼中闪过一丝激赏。这个李飞,果然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他再看下去。“何为人欲?”“食色性也,此为人欲之始。功名利禄,此为人欲之盛。开疆拓土,建万世之功,此亦为人欲之极!”“堵不如疏。压制人欲,则国如一潭死水;善用人欲,则万民如龙,国运鼎沸!”“为君者,当以天下之欲为己欲,以天下之利为己利。驱万民之欲,成不世之功!此方为……真正的天命!”何岁看完,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有点意思。”他将这份答卷递给宁白露,后者接过,细细看完,那双清冷的凤眸中也泛起一丝奇特的波澜。“陛下,此人……心太大。”宁白露的声音很轻。“他不是在答题,他是在教陛下如何做皇帝。”何岁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浓。“是头猛虎,也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能开疆拓土;用不好,便会反噬其主。先入翰林院观政几年,然后送边塞几年,回来就是大材。”他伸手,又拿起了另一份答卷。那份字迹工整到刻板,引经据典,无可挑剔的,属于萧炽光的答卷。何岁只扫了一眼,便将其随手扔到了一旁,仿佛扔掉了一件无用的垃圾。“梓潼,你看这份。”他的语气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诮。“他用三千字,构建了一座华丽的圣人殿堂,引经据有百处,却无一字,是他自己的。”“他告诉我,天命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可逾越。”“他告诉我,人欲就是洪水猛兽,必须用圣人礼法,将其彻底禁锢,斩草除根。”“通篇都是在说‘应该如何’,却从未想过‘为何如此’。”何岁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怜悯。“朕用一道题,便将他的‘圣人之心’,打回了原形。”“他不是什么儒道至圣,他只是一个被吓破了胆,躲在圣人牌位后面瑟瑟发抖的可怜虫。”:()朕乃天命大反派,开局怒斩重生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