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见她第一眼,见到那等女将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便已经心向往之;在京都所有有关她之物,他都会留存一份;就连那些战报他都烂熟于心,乃至于裴昭那赐婚圣旨,都是他以还政于陛下的理由求来的;再到来此地后,眼见她不曾嫌弃自己病弱模样,尚且不要命的为自己筹谋体内蛊虫之事;还有与她同赴战场那时,长歌与踏雪并肩而行……
这缘由要从何说起……
这小皇帝召见却是要沈歌为他三天内准备一份北境舆图和军队构成来。
裴昭方才与她套近乎时还称一声皇婶,可如今要用权压她之时,只唤她一声沈副将。
“皇嫂,皇叔他身子畏寒,北境寒凉,待来日胜了匈奴,就和皇叔多回京都待着吧。”
沈歌抬眼,这裴昭说这话时,眼睛里倒也有几分真情。
“是,陛下,那是自然。”沈歌弯腰行礼,“若能胜了匈奴,本将也愿长护疆土,护佑京都。”
裴昭点点头,“那北境舆图与队中详细就劳烦皇婶了。”
沈歌行完礼后走出了帐子,舆图和军队详细?倒是不难,只是从前这等事她都是交给诸葛瑾来办的。
可诸葛瑾如今……沈歌忽而想起此人,便裹紧了身上狐裘,顶着大雪就同新竹往软禁着诸葛瑾的帐子那去。
“将军不回帐子?”新竹好奇问道。
沈歌轻声答道:“先去见个人。”
待到了那熟悉的帐内,沈歌冷眼看着,曾经被每日修剪的胡须如今已经遮了诸葛瑾的半张脸,他满脸沧桑,整个人都瘦成了皮包骨头,那盏昏暗灯光更衬得此人虚弱得紧。
“诸葛军师?”站在沈歌身后的新竹都有些不敢辨认。
诸葛瑾却未曾在意新竹的目光和话语,只是皱着眉头看向了沈歌,似乎已经料到了什么一样,他语气里都带着一丝颤抖和绝望:“将军此战败了?”
“嗯,日逐王留了后手埋伏,令我所率几万大军伤亡惨重。”沈歌说着拍落了另一张椅子之上的灰尘,坐了上去,“本想着诱敌深入,瓮中捉鳖,却不曾想,倒成了敌人的瓮中鳖。”
“好在运气不错,若不是此番陛下亲征,率十万大军前来北境支援,我军是真要折在这了。”沈歌叹了口气,看向诸葛瑾。“诸葛瑾,看来便是我想饶你,可老天爷却不让,你这戴罪立功也不成了。”
诸葛瑾眼中暗淡,低下头去,“好在陛下英明,我军未被这日逐王消了气焰,敕川之地也未丢失,这便很好。”
“呦,都这个时候了,还装模作样的呢。”沈歌看向垂下头的诸葛瑾。
“将军!”新竹在一旁小声提醒,她知道沈歌眼里容不下沙子,可她听闻了诸葛瑾的事,其妻儿被捕,按道理来讲,却也有苦衷。
沈歌瞥了眼新竹,旁人劝她她定然气得半死,新竹劝她,她却没什么气。
“两日内,帮我准备一份北境舆图和军队详细来。”沈歌皱着眉头,对诸葛瑾说道。“待此事了了,我也好在陛下那替你求求情。”
新竹和诸葛瑾都用同样诧异的眼神看向了沈歌。
“谢将军!”诸葛瑾跪在那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小的定当不负将军所托!”
沈歌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那日初发觉诸葛瑾那厮是内鬼的滔天怒火已然消了不少,她确也是因为太信诸葛瑾,才会如此痛心疾首,才会如此痛恨此人。
可现下再见他,却觉得往日信任同心中之恨一起都消了,她已然放下了此人,将此人从她的世界里刨去了。
沈歌被裴昭召后,裴谳也同样被人叫了出去。
叫他之人是一从前就相熟的言官严立宽,言官之制本是裴谳在京都大肆推行,意在监察谏言,也是因着众言官对其拥护也使得他才能在朝中得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能选为言官者,皆是品性正直,能言善辩之人,意在纠各部之错,各省之错,乃至圣上之错。
待同严立宽进了那帐子,裴谳环视一圈,见其内却全都是从前的老熟人,他笑了笑,便同他们一样席地而坐。
“殿下在此地数月可是过得潇洒的紧啊。”
裴谳才刚落座,就听见一句兵部左侍郎萧珩的讥讽。
“可不,殿下来此地娶妻也是坐着轿子,一千精兵亲卫护送而来的,不像咱们,一路颠簸,屁股都要被那马颠成两瓣了!”裴谳望去,却是另一位言官孙安。
“与诸位许久未见,我特带了北境烈酒来招待各位,移山!”裴谳冲着帐外喊了一句。
移山听闻急忙搬着数坛烈酒进门,刚一进门,那酒香就飘满了帐子,这是裴谳在敕川无意寻得的烈酒,和那日薛昭自酿的味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