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刮得更紧了。孔雀河对岸,李琼一手按在冰冷的城垛上,眺望着南方。身后,三座刚刚落成的要塞,像三颗钉子,死死地钉在了这片蛮夷的土地上。土墙还不算坚固,但已经足够让人心安。三万先锋军的士气,很高。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正在创造历史。“元帅,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李显扬走到李琼身旁,他那空荡荡的右袖,在风中摆动。“按脚程算,最多三天,镇北王的主力大军和第一批补给,就能抵达对岸。”李琼点了点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三天。”他轻声重复着。三天之后,八万大军汇合,粮草充足。这三座孤零零的要塞,就会变成一座固若金汤的战争堡垒。到那时,他才算真正在这片草原上,站稳了脚跟。“元帅,那个阿古拉公主,已经半个月没有动静了。”周虎瓮声瓮气地开口,他手里提着那柄标志性的开山大斧。“俺总觉得,这娘们儿在憋着什么坏水。”李琼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两名心腹爱将。“她当然在憋着坏水。”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她是一条聪明的毒蛇,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绝不会轻易出洞。”“她在等。”李显扬接口道,眼神里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老练。“等我们立足未稳,等我们粮草不济,等我们军心动摇。”李琼笑了:“所以,我们偏不让她等到。”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传令下去,全军戒备等级不变,但伙食标准,提高一等。”“让弟兄们吃饱喝好,养精蓄锐。”“等大军一到,我要亲自会一会这位蛮夷公主,看看她的毒牙,到底有多锋利。”周虎一听,咧开大嘴乐了。“得嘞,俺这就去传令!”“俺早就手痒了!”看着周虎兴冲冲离去的背影,李琼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收敛。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片一望无际的苍茫草原。阿古拉。这个名字,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他的心头。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会是他此生最难缠的对手之一。但也仅此而已。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将是土鸡瓦狗。他现在握着三万精锐,背后还有镇北王和五万大军。他有信心,将任何敢于阻挡在他面前的敌人,碾得粉碎。夺回北疆,只是第一步。他的目标,是犁庭扫穴,是封狼居胥,是拿回属于李家的一切!更是要让金銮殿上那个老儿,为他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血的代价!夜深了。要塞之上,火把烧得噼啪作响。李琼一夜未眠。他在沙盘前,推演了无数遍,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局。主动出击?还是固守待援?每一种可能,他都反复思量。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那条路。等。等到八万大军齐聚,等到粮草堆积如山。他要用堂堂正正的阳谋,碾碎阿古拉的阴谋。他要让整个草原都知道,大齐的军队回来了。……第二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到变了调的号角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是警戒号!而且,是最紧急的那种!李琼猛地从行军床上坐起,抓起身边的大氅,直接冲出了帅帐。帅帐外,已经乱了起来。士兵们纷纷从营房里冲出,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怎么回事!”李琼厉声喝道。李显扬和周虎,已经披甲在身,脸色凝重地迎了上来。“元帅,南边出事了!”李琼的心,咯噔一下。他几步冲上最近的望楼,一把夺过哨兵手里的千里镜,望向孔雀河的方向。河面上一片混乱。几艘镇北军的运粮船,正冒着滚滚浓烟。数不清的蛮夷小船,如同过江之鲫,将那几艘大船团团围住。厮杀声,呐喊声,隔着数里,依旧清晰可闻。运粮的队伍!是运粮的先头部队!他们被伏击了!李琼的瞳孔,骤然收缩。怎么会?他们怎么会知道粮队今天会过河?而且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救人,快派人去救……”周虎的话还没喊完,就被李显扬一把拉住。“来不及了。”李显扬的声音,干涩无比。“你看河对岸。”李琼调整千里镜,望向孔雀河南岸。那里本该是镇北军大军集结的地方。可现在,视线之中尽是黑压压的蛮夷骑兵!他们封锁了整个渡口!河面上,那些之前伪装成民船的蛮夷战船,已经彻底亮出了獠牙。它们在河道上穿梭,将一根根粗大的铁索,沉入河中。,!孔雀河被封锁了!他们的退路被断了!一股寒意,从李琼的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元帅,你看北边……”一名哨兵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李琼猛地转身,将千里镜对准了北方的地平线。那里,一片烟尘,遮天蔽日。无数面黑色的狼头大旗,正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大地在颤抖。那是千军万马在奔腾!蛮夷的主力!他们来了!他们不是应该在五十里之外休养生息吗?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李琼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看到了。在那些狼头大旗的前方,有三座巨大的营地,正在飞速成型。左,中,右。如同三把尖刀,直直地插向他们的三座要塞。营地连绵,旌旗如林。那黑压压的人头,根本望不到边际。“多少人?”李琼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看旗号,至少有十个万户。”李显扬的嘴唇,发白。“十万,至少十万大军!”周虎手里的开山大斧,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恐。完了。所有人的心里,都冒出了这两个字。三万孤军。被十万大军,围死在了这三座刚刚建好的破城里。前有强敌,后无退路。粮草,只有不到十天的存量。这根本不是一场战争,这是一场屠杀。李琼放下千里镜,双手死死地攥住了城垛。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他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的计划,天衣无缝。他和镇北王的约定绝密。阿古拉是怎么知道的?她怎么可能算得这么准?伏击粮队,封锁大河,大军压境。一环扣一环,精准得令人发指。仿佛有人,将他的每一步计划,都清清楚楚地摆在了阿古拉的面前。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李琼的脑海中,轰然炸开。是圣旨。是那个满脸堆笑的王公公。是他,问了自己的全盘计划。是京城!是宰相林如海!是兵部尚书曹嵩!是他们!是他们出卖了自己!出卖了这三万将士的性命!“噗!”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从李琼的喉头涌出。他一口鲜血,喷在了冰冷的城墙上。那鲜红的颜色,在灰黄的夯土上,显得触目惊心。“元帅!”李显扬和周虎,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李琼摆了摆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他没有倒下,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只是那双眼睛,已经变得一片血红。那里面,再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和自信。只剩下,滔天的恨意和无尽的杀机。“好。”李琼看着城外那黑色的海洋,轻声说了一个字。“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功不抵过!”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林如海,曹嵩。”“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儿。”“你们想让我死在这里?”李琼缓缓地笑了,那笑容狰狞而疯狂。“我偏不如你们的意!”“传我将令!”李琼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望楼。“全军死守!”“我李琼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要从这尸山血海里,杀出一条活路!”:()北军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