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生活还是一如既往,只不过今日更甚,像是要把人榨干似的考了两场试,还是语文和数学。宋衿宜已经彻底摆烂了,就连擅长的语文也提不起兴趣,全抄的沈惟康的,阅读理解甚至懒得写,随便写几个字敷衍了事,她说这就是她面对这么多场无意义考试的态度。
陈念姝觉得她说的太有道理了,反正老师也不讲,写了确实没什么意义。好在平时考试并不正规,连位置都没有换。她就只好好写了作文,其余地方都抄的宋衿宜的。
晚自习结束后,陈念姝习惯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了再回寝室,就先待在了教室,直到教学楼的走廊灯暗灭了才离开。
楼道里陈念姝的脚步无声无息,一楼电话亭的女声却声声入耳。地板上人影浮动,如同电影里晃动的镜头,模糊地映出主人公此刻的不安。
陈念姝听出了女生的声音,是她的室友郑妍西。应该是和父母打电话吧,永远只是机械地重复一句好、我知道了、我在努力。
直到声音停了一会,地板上的人影消散,陈念姝才走了过去,却迎面和她撞了个满怀。
郑妍西猛然一抖,心脏在胸腔重重撞了一下,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陈念姝的情绪没什么浮动,嗓音低沉,像一缕即将消散的烟:“坐会吗?”陈念姝指了指花坛前的台阶。
“好。”郑妍西的胸口窜过一阵刺麻,有种隐藏在心底的不堪被人戳穿的无力感。
台阶上隐隐落灰,幽静无人的教学楼里,两个清瘦的身影静静地坐着。花坛下的路灯隐隐约约打在两人的脸上,仔细看,还能看到郑妍西脸上的泪痕。
郑妍西盯着陈念姝脚上的鞋微微出神:“这双鞋,很贵吧。”
班上一直盛行攀比鞋子的风气,这种现象大多来自于男生,偶尔也有三三两两的女生参与,有时他们会为自己的鞋贬值而大声抱怨,有时也回为自己的鞋升值了沾沾自喜。在他们的口中,郑妍西知道了各种业余人的“专业术语”:满天星、子弹头。从他们口中,郑妍西也得知陈念姝这双鞋很贵,虽然她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
陈念姝没有隐瞒或是谦虚,只是很平静地回答:“嗯。”这双鞋是妈妈去香港出差的时候买给陈念姝的生日礼物。
郑妍西常常为自己三流的成绩、普通的外貌、平凡甚至有点穷的家境感到怨恨。什么都那么普通,可父母却永远为自己的普通买单,500一节的一对一课程,以及托关系才能上的二中。
每次和父母打电话都有听不完的“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应该要努力一点”“考不上大学,就没办法了”,郑妍西今晚确实需要找人倾诉一下。而撞破她所有不堪的陈念姝,是最好的听众。在她眼中,陈念姝长得漂亮,家庭条件好,英语、政治好,甚至喜欢的人也能轻易地喜欢她,根本不会有什么烦恼。
陈念姝的手轻轻托着下巴,顿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神闪过一丝迷茫,过了一会,才开口:“有的,你有的很多烦恼,我都有。”她不是一个擅长去诉说的人,也很难打开心扉告诉别人自己的内心想法。
与一般人的烦恼相比,父亲的暴戾,母亲的冷漠,察觉不到家庭的温暖倒显得无病呻吟。
人总是会在某一瞬间有突如其来的冲动,可能是环境衬托的吧,想把曾经深埋于心的秘密和不堪一一曝于光下,深度剖析。到了第二天才后知后觉,感到后悔。此刻,郑妍西也有这样的想法,她突然开口像是自嘲一样说出了自己的不堪,顺带着也不小心吐出了别人的秘密:“上上周吧,因为我和宋衿宜是一个补习班的,后面她就想自己坐公交车回学校,我爸一点也不尊重我的想法,直接就把她邀请到我家来,甚至在宋衿宜拒绝后,只觉得她是不好意思,非要一意孤行。你知道吗?我们家很小很破。”
陈念姝只是静静地听着,宋衿宜从不会和她聊起别人。
说着说着,郑妍西的眼圈红红的,说话带着哭腔:“看到了这样不堪的我,你知道宋衿宜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在陈念姝眼中,宋衿宜一定是一个很会提供正能量的人。
“有一天,她突然和我聊起天来,说她爸只有一辆拉货的两排四轮车,她平时从来不和他爸出门,因为一出门,她和妈妈就要挤在小小的副座上,还只能走没有红绿灯的偏远小路。”
陈念姝愣住了,宋衿宜平时从来不会说这些,她也不知不觉地知道了她的秘密。在陈念姝没有参与的角落里,宋衿宜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不会安慰人,只知道把自己的伤口剖开给别人看,给对方一点安慰,你看吧,我过得也不怎么样,你安心吧,现在你也有我的秘密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