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仲春,秋山前是一片湖,朔望之际,月华落在湖面,偶有微风,吹皱一池春水。
他好奇地摘过一片嫩叶,放在嘴里嚼了嚼,果真是——酸涩得不同寻常。
慕岑山觉着,山间风,湖中月,他又想沉沉地睡去。
直到一阵尖锐又凄惨的哭声将他惊醒。
他不敢翻身,便只是侧目望去。
月辉落于湖中央,也赫然照在那具烧黑了的骷髅骨架上。
他先是一阵呆滞,满眼的不可置信,恍然间,又擦了擦眼睛,可眼前的场景饶是没变。
这具骷髅扯着嗓子哀嚎,愤怒之际叉着腰,不忘跺跺脚,“破老天爷!你凭什么不让我投胎!还有哪个王八蛋的貌美女仙,忽悠我丢了性命,成了孤魂野鬼!呜呜呜……”
凄厉的哭喊声,穿破他的耳朵,不,更像是刺破。
哭泣声中,他还听见一声“咔”的动静,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短暂的安静后,只见她低下头骨来,轻轻挪了挪脚,果然便一瘸一拐地走到湖边,“呜呜呜……这什么破骨头!”
她手骨捏成拳,怒意更盛,“可怜我青春韶华,偏生遇到你们这些狗东西神仙,本姑娘不想干了,我想死!想死!你们听到没有!有本事一道天雷落下来,给我一个痛快啊!”
听着,似乎是个年轻女子。
他知道,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可是这下,他震惊地看着她受伤的那只脚骨,自脚踝处,碎成了渣。
她只好将受伤的腿抬起来,如金鸡独立一般,怨气便也更重了些,“呜呜呜,不带你们这么折磨人的,想死死不成,想活也活不成,还把我困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附身吃点东西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这些狗屁神仙听着,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世间有我这样的鬼存在,我就是要闹得人心惶惶,人尽皆知,把人间搅得天翻地覆!哪怕你们为此惩罚我,罚下九十九道天雷劈死我,总有一日,我死了也要去找天地判官告你们的状,让你们和我一样尝尽百年孤独之苦,永世不得如轮回!啊!”
慕岑山听过许多奇闻异事,也见过许多灵异事件,当然,也真的见过鬼。
多年来,他努力成为业狱司司主,便也是为了见识更多的奇闻异事,而最重要的是,找到那只鬼。
如果可以,他现在便想下去问问这位姑娘,可否见过一只鬼,没有脚,成天飘在空中的一只鬼。
所以,我一直叫她阿飘。
只是,他才想起,自己空手而来,怕是失了礼数。
对了,她也是一只女鬼,她也脾气暴躁,也贪吃话多,也许你们曾经见过,如果见过,你们一定会成为无话不聊的闺中密友。
那如果没有见过,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她。
慕岑山想到有一日还能再见到她,不禁笑出了声,而没有嚼完的那半片叶子,便是从他的嘴边掉了下去。
那半片树叶划过他的唇,贴着白皙的脖颈,悠悠然地飘落,而他本想去抓树叶,却因动作过大,牵动一丛枝叶的抖动。
几片落叶,便直挺挺地落在骷髅骨的脚边。
她吓得又尖叫了一声,警惕地捂着心脏处,虽然那里并没有跳动的心。
他盯着她一只脚蹦蹦跳跳着,飞速地窜到一棵树后,她慌张地扫视着头顶的树。
他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更不敢动。
小时候,阿飘曾经和他说过,不能轻易泄漏她的行踪,因为世间,总有许多人害怕她们,越是害怕便越是会为了自保,将她们除之而后快。
所以,她们这些低级的鬼,也最是怕人。
她果然被吓到了,即便只是几片树叶。
慕岑山又觉得十分好笑,她明明方才还言之凿凿地说,要将人间搅得天翻地覆,眼下不过几片叶子,便将她吓得风声鹤唳。
她定眼去瞧,恰有微风拂过,几片绿叶便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她方舒了一口气,却忽感觉到身后莫名一股凉飕飕的风,她缓缓转过头来,眼前便是如人一般的脸,谁知没站稳,便要向后仰去。
好在,她及时拉住了那张脸的主子,的衣角。
溶溶月色下,他乌亮瞑黑的眸中点着碎星般的光,清亮如水,净白的发带迎风拂过他的下颌,她好像看见浅浅的皮肤下,洁白颀长的脖颈处,喉头动了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