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将人平放到干净处,一旁的家丁连忙跪身,充当垫背撑在周弘远身后,让他能半坐起来。
周弘远睁开眼,先是瞥了管家一眼,极轻微地颔首,随即目光扫过正专心诊脉的柳墨,最后落在孟宁身上。
此时孟宁正背对着阳光站着,周弘远被晃得眯了眯眼。见她脸上还沾着薄汗,神色淡然,挽起的衣袖尚未放下,裙摆上沾着些脏污水渍,正抱臂迎上他的视线。
“多谢这位公子……”周弘远侧过头,虚弱地朝柳墨牵起一抹笑。
柳墨松开他的手腕,摇头道:“公子不必谢在下,是我家小姐及时唤我过来的。”
周弘远便又看向孟宁,笑意深了些,眼神也柔和下来:“周某,谢过孟小姐。”
“周公子既已醒转,孟宁便先行告退。”她轻福了福身,下巴朝柳墨微挑,柳墨会意,也跟着起身随她离开。
周弘远本想开口唤住她,可她这一转身,恰好露出了原本被挡在身后的周弘新。他眸色骤然沉了沉,猛地捂住胸口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好半天才喘着粗气停下。
“二弟好狠的心。”周弘远扶着管家的手,费力地直起身,依旧弓着腰捂着胸口。
身后一众下人被管家横眼一扫,纷纷噤声后退,垂首敛目作鹌鹑状,连大气都不敢喘。
“不是我!我没推你!”周弘新额角青筋暴起,“是你自己跳下去的!是你故意栽赃我!”
周弘远似神情受伤,低垂着头,漏出的一半脸惨白,声音还有些虚弱:“二弟明知道父亲要分家,就这般迫不及待要对我动手了吗?”
柳墨离开后,孟宁悄悄拐过弯,将身子藏在货舱阴影里,恰好将周家这出闹剧听得一清二楚。
她从怀里摸出玉佩:“走过路过不能错过。晏枕风,来听八卦。”
晏枕风应了声:“好。”
始终牢牢搀扶着周弘远的管家,此刻满脸痛惜与懊悔:“早知二公子竟能对兄长下此狠手,老奴就该早早回禀老爷,让二少爷先一步归家才是。”
周弘远抬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语气虚弱却带着安抚:“周管家已经尽心尽力了。如今大家都看在眼里,二弟对我积怨至此。待回了江南,我自会向父亲禀明。二弟想要家业,我却只想要这份亲情啊。”
话音未落,两行清泪已顺着他眼角滑落,那副被亲弟伤透心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声可怜。
“不是这样的,分明是你想要。。。。。。”
周弘新头发早已被他揉的散乱,此刻摇摇欲坠的看着二人,双目猩红,竟想冲过来抓住周弘远,却被目睹二少爷发狂的家丁死死拦下。
“罢了,”周弘远抬手拭去泪痕,一边捂着唇咳嗽,一边手指颤颤地指向周弘新,“管家,先将二弟送回去。为了船上众人安全,务必将二弟看顾好,莫要再让他乱跑了。”
孟宁看完了这场闹剧,缩回身子,躲过周家人的视线,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船舱。
刚进门,苏荷就着急的迎上来,先上下扫量了一圈孟宁,拉着她的手心疼道:“叫你去看看,怎么能自己上手帮忙呢?若是他家少爷出了事,就要栽赃在你身上了。”
“母亲放心,”孟宁轻笑一声,手握紧了些,“周大公子才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呢。”
见母亲疑惑,趁她没拉着自己追问,孟宁先冲她撒娇了几句,又说自己要换身衣服不然不舒服,被母亲放回自己屋子里,成功掀过了这一茬儿。
晏枕风的声音从玉佩里传来,带着几分了然:“周大公子这局设得确实巧妙。”
“可不是嘛,”孟宁撇撇嘴,“把自己摆在道德高地,一口一个在乎亲情不在乎家产,演得真像那么回事。”
晏枕风低笑,语气添了几分叮嘱:“心里怕是早就恨不得把家产全揽过来了。你往后得多提防着他。”
孟宁手指一搭没一搭的戳着玉佩:“是啊,提前调查了不少呢,连我身边有会医术的人都猜出来了。”
“算着有人兜底才跳的水,怪不得柳墨来后很快就醒了。”
玉佩里,晏枕风栖身的小世界愈发清晰。自那日弄清身份后,他的魂魄凝实了不少,此刻望着“天空”上那只时不时戳下来的手指,忍俊不禁:“再戳,可就要戳到我了。”
“!”孟宁猛地缩回手,眼睛微微睁大,带着点不可思议,“你能看到外面?!”
“不算全看到,”晏枕风解释道,“只能看清贴着玉佩的东西。许是……执念一点点解开的缘故。”
孟宁瞬间警觉起来:“那要是执念解得多了,你岂不是能自己看清外面所有事了?”
晏枕风屈指蹭了蹭唇角,沉吟道:“按道理是这样,具体如何还不好说。”
“本来还想把你揣在怀里呢……”孟宁下意识嘀咕。
晏枕风没听清,追问:“什么?”
“没什么。”孟宁连忙正了神色,脑子里却已经开始盘算让母亲帮忙做个小布袋,专门用来装这块玉佩,嘴里下意识吐出来一句,“想单独给你一个家。”
晏枕风猛地抬起头,一时忘了反应,心头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惊得他难得不知所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