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语一直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期间没有打断一次,只是偶尔会回应一些陈记随口提出的问题。
“就是这样。”陈记觉得自己讲完了,体感温度也终于下去了。
“所以说对于刘超你是在,愧疚?”王笑语问。
“算是愧疚,他所遭受的一切或多或少都跟我有关,我却一点都不记得了。如果不是郭旭扬告诉我,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因为我遭受到伤害。”陈记泄气般地仰头靠在沙发背上。
“首先纠正一点,他不是因为你受到伤害的,你又没把情书贴荣誉墙,你也没带人嘲笑他。严格意义上来说,你甚至也算是受害人。因为你也被迫成为谈资了。”王笑语严肃地说。
“其次,人这一辈子会遇见多少人多少事啊,怎么可能都记得。只要你自己做的事问心无愧就行了。怎么成年了反而有点儿矫情。”
王笑语有点嫌弃地用膝盖怼了一下陈记:“最后,就算你当时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你会跟他在一起?还是会放弃准备自主考试,天天开导陪伴他?”
“我不会,”陈记又重复了一遍,“我确实不会。我改变不了什么,我不会因为他放弃我要走的路,这更让我难受了,我发现我连愧疚都是卑劣和虚伪的。”
“这不算是卑劣和虚伪,我觉得你太完美主义了,以及把自己看得有点重。你好像认为一个好人就必须是绝对的好人,一根蜡烛要照亮黑暗就一定要完完全全燃烧尽。”
王笑语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这有点儿极端。要照亮黑暗一根蜡烛燃烧成灰烬也没用,得要千千万万根蜡烛一起燃烧。好人也不用是完完全全奉献自己牺牲自己的才算是好人,不要强迫自己做一个极致的好人。”
“或许你可以试试留意一下你所谓的萍水相逢的人,只看到自己的话世界会变小很多。”王笑语拍了拍陈记的肩膀。
“你说得对。”陈记半个下巴埋在松软的沙发背里。
或许我可以试试留意一下萍水相逢的人。
王笑语也倒下来,头靠在沙发背上,两个人望着天花板发呆。
“你说是不是人的出生很不公平?”陈记突然说。
“怎么突然这么问?”王笑语侧头看向陈记。
“我今天直观地看到有人上学都上不起,基本的教育环境,基本的成长环境都没有,”陈记幽幽地说,“而我在一个安定的成长环境中长大,才有机会获得了一些,所谓世俗意义上的成就。”
“人的出生的确是不公平的。可是那能怎么办呢?这个问题是人类社会最无解的问题。”王笑语认真的回答,“而且你在帝都不是感觉更明显?你之前刚开学的时候还打电话给我哭呢。”
“那倒也是,”陈记说,“我在帝都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成长经历可以这么的不同,这导致眼界和视野的差距都很大。老师上课讲巴塞罗那德国馆,有的人就能侃侃而谈实际的空间体验,因为他们小时候去过。”
“你看,你在这里是掌握更多资源的人,”王笑语的手掌在空中从左边滑向右边,“但你在帝都,你就是没什么资源的人。”
“但总是希望基本的教育可以保障到每一个人。咱们小学的时候年纪小,又是子弟学校,大家家庭差异不大,后来去市里省城上初中高中,周围也都是条件还不错的人。现在上了大学,甚至发现条件好的上限更高了。所以潜意识里就觉得大家都活得挺好的。但其实并不是这样。”陈记说完叹了一口气。
“这个问题的解决任重而道远,”王笑语也叹了一口气,“我们只能做些能力范围内的事,哪怕只是一点点。”
两个人又一起同时叹了口气。
晚饭点的时候陈记回了家。
进屋的时候,陈峰山刚把小米粥端到餐桌。
陈记一屁股坐了下来,皱着眉头一勺一勺地舀着粥往嘴里送,也没吃菜也没说话。
陈峰山喝了几口粥,没忍住问:“怎么看着心事重重的?”
陈记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些年她其实习惯了和朋友分享烦恼,以及自己消化烦恼。她摇摇头,挤了一个笑容说:“没什么,天太热了。”
“哦,好的。”陈峰山也没在意,毕竟陈记从小到大都不用怎么操心,就可以自己成长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