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成武与镇西侯血战两月,镇西侯据守地利,中原腹地,粮草充足,更挟持了部分前朝旧臣和世家,占据有利地利,攻守易形。
威成武虽勇,麾下将士虽悍不畏死,却因长途奔袭、补给困难,加之对方以逸待劳,久攻不下。战火绵延,千里焦土,生灵涂炭,饿殍遍野。
“僵持下去,徒耗国力,苦的只有百姓。”威成武的眼神黯淡下来,“我只得引兵退守建康,收拢残部与流民,立隋后国,奉安王为尊,以图来日复兴。”那复兴二字,他说得异常沉重。建康偏安一隅,国力凋敝,强敌环伺,前路茫茫。
“玉玺丢失,镇西侯僭位,名不正言不顺。天下有识之士,心中自有明镜。”威成武那双饱经战火的眼,此刻牢牢锁在昭元身上,带着沉甸甸的托付与尚未意识到的怜悯,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已是隋朝仅存的血脉。”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桌上油灯的火苗猛地一窜。
“名义上,是以淮水为界,南北分治,实际周遭郡州归属未定,南阳、弋阳、庐江…这些地方,今日□□隋后旗帜,明日可能就被靖国逆贼强占!这些时日,便因这模糊的疆界、流民的归属、粮道的争夺,冲突不断,大小摩擦数十起,刀兵相见已是常事。”,威成武语速加快,关节因为用力骤响。
“收到你身处南郡被围攻的信时,我正在弋阳前线督战,叛将何咨引靖国精兵突袭粮道,我无法脱身只得先行处理,之后便快马加鞭,横穿三郡,日夜兼程赶来,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要迟了”威成武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几乎能想象若迟来片刻,这小小的身影,就会被混乱的马蹄踏碎。
威成武凝视着眼前的女童,不过十岁稚龄,身形单薄。那张尚带伤痕与稚气的脸庞上,眉间初绽华彩,却也足以窥将来的惊心动魄。
不同于亓官韵清冷月华的美,昭元长成的美,是如同初生朝阳刺破寒夜,带着一股凛然的锐气与勃勃生机,令人不敢生出丝毫亵渎之心,反而心生敬畏。也只有宋大公子宋书瀚这样的禽兽专好女童之徒才会被昭元那日刻意的柔弱表象迷惑。
这不是威成武的骨血,却是亓官韵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纵使五官轮廓难寻相似之处,威成武却无比笃定昭元的身份,甚至不用看她带着的那半块玉佩。
真正让他确认的,是昭元同他记忆里的亓官韵有着一般无二的智谋,那洞悉世事的聪慧,都与他记忆深处的亓官韵如出一辙,甚至昭元比亓官韵还多了份炽热张扬的勃勃野心。
“今后,你有何打算?”威成武沉声问道。这不是一个对十岁孩童该有的问题,但他知道,亓官韵教出来的孩子一定懂这些。
“我的身份”昭元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还请将军务必严守。”
她需要时间,需要成长,需要在积蓄力量。过早暴露,只会引来靖国无穷无尽的追杀和隋后国内部的混乱。
灯芯燃烧发出细微的声响。
昭元只说了这么一句,威成武目光微动,瞬间了然,无需再多言语,他已然能明白昭元的选择与顾虑。一时的蛰伏是为了更好的反击。昭元不过十岁,又是女子,现在的隋后国让没有隋氏血脉的安王做立起来的靶子最好不过。自己只要在此期间把持好手中的兵权便可。
“等你伤势痊愈,便随我回军中”他略一沉吟,给出了一个既提供庇护又留有转圜余地的身份,“以我义女的身份。从今往后,你明面上叫威昭元。”威成武的声音不容置疑。
“父亲。”昭元应的干脆利落,这也是她权衡后认为的现下最有利的局面。
昭元知晓自己的生父是那个早已化为焦土的隋祐帝,一个模糊而冰冷、只存在于宫人窃语和史官笔下的名号。在冷宫的数十载她甚至从未见过隋祐帝。此刻在威成武眼中汹涌的慈爱与痛惜交织成的复杂情感里,她才第一次对父亲这两个字有了些模糊的感受。
“好,好!”威成武连道两声,声音竟微微发颤,他抚上昭元的后背,那握惯了大刀,打得开几十斤硬弓的手,竟因为这简单的两个字而难以抑制的发抖。他猛地站起身。
“既如此,为父先送你一份薄礼。”
威成武深息一口气,压下心底翻腾的心绪,“现在你身边仅有十五一人,先前是在深宫,他隐匿与轻功最佳,也尚可应对,如今局面不同,为父再为你添置三人”
暗中阴影微微一动,仿佛有气息波动,但依旧寂静无声。
“让他们护你周全,分别负责搜查,刺探,暗杀”。威成武的眼神锐利“昭元,记住,你的人会什么,就是你手中有什么,你要学的,是如何在错综复杂的局面中,看清目标,是如何让这些利刃,为你所用。在最合适的时机精准的挥向你要的方向。”
昭元静静地听着,到这个时候,她这才缓缓侧过头,目光投向从她昏迷至苏醒,一直如同石雕般沉默跪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