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是自傲。对待下属,需要让他们保持敬畏,让他们得到重视的同时,又时刻感到主子深不可测,手段无穷。
但威成武不同,昭元心如明镜。她与威成武是名义上的父女,他们需要的,是对彼此最深刻的了解,最彻底的信任。
如同昭元从不掩饰自己那燃烧的野心一样,她也要让威成武看到她的能力,她的价值,以及她值得威成武倾尽所有的未来。
同威成武一道用完了早饭后,昭元便一直呆在正厅临窗的位置,她养病这几日住的是郡守府最好的客院。
昭元面前摊开一卷南郡及其周边的舆图,目光在一个个郡县划过,她在等。
宋得钰是在午后末时匆匆赶到的。他的身上的衣袍下摆沾着些许泥点,带着朴朴风尘的气息,显然刚从某处忙完急务。
一踏入正厅,他甚至顾不上寒暄,便先对着窗边的身影深深一鞠到底。姿态放的极低。
“宋某近日琐事缠身,实在刚得空闲,还望小姐勿要怪罪。”他的声音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恭敬,甚至还有一丝畏惧,
宋得钰目光扫过昭元身上,那明显是威成武军中样式的骑射服,心中那点最后的不确定也烟消云散。
今日昭元能在这里见到宋得钰,她便知晓宋家这步棋终究是走对。
“宋二公子言重了。”昭元放下舆图,示意宋得钰落座,侍女奉上清茶便退了出去,每步所走距离分毫,举止间可以清晰辨别出她非是这郡守府之人。
“宋某还要多谢小姐,言出必行,出手相助替宋某除去了心腹大患。”宋得钰,没有落座,依旧站着。
他自然知晓宋书翰出城遇险并非所谓的意外,也听说了威成武认昭元为义女的消息。
外界多是猜测威成武是出于怜悯或者惜才,可他宋得钰是实打实亲眼所见,威成武当日快马进城,目标明确,就是为了眼前这个女孩。
事到如今他早已想通,昭元前几日所说的主子根本不存在,或者说昭元自己就是那个运筹帷幄的主子。
他心中只剩下深深的佩服,昭元如此年纪就有这般深沉的心机与狠辣的手段。他那愚蠢的大哥宋书瀚从头到尾都被昭元玩弄于鼓掌间,最后丢了性命。她,甚至早就预料到了南郡会被靖军围攻,利用他宋得钰的手从城外运了大批物资。
“还望宋二公子节哀”昭元端起茶茶盏,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宋大少爷执意出城寻欢不幸遭遇靖军流寇,这实在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事,哦,对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似的“令尊现下可还安好,那日匆匆一见,谁料再听闻竟是他痛失爱子,急火攻心昏厥病倒,唉,白发人送黑发人时,着实令人惋惜。”
昭元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宋得钰的心头敲打。
宋书翰是被手下人怂恿出城去那猎户村寻找一个被吹得天花乱坠的绝世女童,这才恰巧撞上了靖军巡逻队。那女童之事,在此之前,宋得钰闻所未闻。这分明就是昭元的手段。
如今,昭元却轻描淡写地将这一切归咎于意外和不幸,宋得钰岂能不明白其中的未尽之意,宋书翰可以死意外死于靖军之手,他宋得钰自然也可以。
“只是如今”昭元放下茶盏,“宋大少爷不幸遇难,宋老爷卧病在床,宋夫人更是伤心欲绝,整日以泪洗面。这偌大的宋家,风雨飘摇,只得靠宋二公子你一力支撑了。”
宋得钰先是想到了想到了宋书瀚的下场,可渐渐的,他脑中更清晰的是,这几日尽管忙碌却自在满足的畅快,是那日他带来守城物资明明是昭元所要,她却没提一句,把功劳全给足了宋得钰。
昭元那日所说的一切,她都为宋得钰做到了,甚至更多。
“扑通”宋得钰,重重跪在坚硬的地板上,膝盖撞地的声音格外清晰。他伏下身子,额头几乎触地声音带着丝颤,却异常清晰坚定。
“小姐再造之恩,宋某与宋家铭感五内。从今往后,宋家所营良绸丝绸,遍布三郡的粮行米铺,连同车马行栈,凡宋家产业所得之利。”
他说出了一个足以让南郡任何人心跳加速的数字。“皆归小姐六成,宋某只求为小姐打理庶物,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他献上的不仅是财富,更是宋家盘踞南郡已久,连通周围郡县的庞大脉络和资源,从此宋家便是昭元在南郡的钱袋和耳目。
昭元垂眸看着跪伏在地的宋得钰,起身扶他。
“起来说话吧,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