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它因为惊讶而直勾勾看过来的两粒黑色眼珠,刚刚吞噬了阴阳师的灵魂碎片,那里面隐隐显现出一丝殷红,是很讨人喜欢的颜色。
我捧着狐之助的脸,垂下眼睑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很耐心很温和很认真地哄它说:“我就很害怕狐之助啊。这么弱小的时候,都能立下这么大的目标、做到这么艰难的事,还找到了进化的方法,长大以后岂不是更了不起?”
小动物眼珠上开始氤氲水雾。
“狐之助其实超厉害的。厉害到我都担心,现在这么欺负狐之助,以后要是被欺负回来可怎么办呢?或者,如果狐之助长大了却变坏了,滥杀无辜、随便搞破坏怎么办?”
眼眶里泪水摇摇欲坠。
“怎么办呢,狐之助,你自己说?”
大滴眼泪流过被染成灰色的绒毛,冲刷出两道白色的痕迹,狐之助哇一声嚎啕大哭:“咱才不会欺负鹤丸殿下!也不会做坏事!呜呜呜原来咱这么厉害连鹤丸殿都害怕——呜啊啊啊——”
“呜——嘤——”
“哇——”
第一个十分钟,狐之助中气十足,我的耐心也十足。
第二个十分钟,狐之助嚎啕依旧,我的笑容逐渐消失。
第三个十分钟,狐之助终于转向低声部,我耳朵里开始嗡鸣。
第四个、第五个……
一小时后,它终于哭不动了,但还扒着我的衣袖不松爪,哑着嗓子打哭嗝。我生无可恋地盯着那只引发了一切的、还破破烂烂的躺在地上的小纸人,在心里无数次把它剁碎了喂狐狸。
痛哭一小时,要缓大半天。
我抬头看看天色,叶片早就枯萎的光秃秃枝干挡不住多少光线,把隐隐发红的天光露了进来,看着又到傍晚了。春日昼夜长短相近,在海岛上也不例外,推算时间不难。
“本来还想带你去石崖下面看看的,岛上唯一一个没有溯行军的地方,肯定有古怪。”反正袖子已经脏了,我把狐之助抱起来,捡起碎纸片收好,又把现场痕迹收拾了一下:“现在天快黑了,仔细调查可能遇到危险……就先踩个点吧。”
狐之助狐脸茫然:“您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我假装没听到:“顺便给你洗洗澡,你看你毛毛都打结了。”
“哎?用海水洗吗?!”
“应该没问题……吧?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啦。”
“问题大了啊!!!”
不愧是能一口气大哭一小时的狐,嗓子都哑了还这么能喊叫。而且它现在都不怕我了,不会跟以前一样看一眼就安静如鸡了……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听着它小声咕咕哝哝了一路,定位转换后又攀着崖壁上的石头、树根之类的东西下行,落到向石崖里侧凹进不少的小沙滩上。日落时分潮水微退,风浪难得平静,没有了白天从上面见着的凶险。
过去几个月我来这里转悠过很多次。最开始狐之助跟我传信说天云放小纸人和它出去探查情报,本体其实藏在附近的岩洞里,我还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个地方。但后来在铃鹿山四处乱转,到哪儿都有溯行军提刀出现,夺命追杀,唯独靠近石崖的地方干净少许。
再然后我潜进海中深处,本以为要顺着大陆架大陆坡游几天,没想到这个岛它完全违背现实地理,真就是个浮在水上的小片陆地,底下还挤满了鱼罐头一样的溯行军。
——最后要是能变成现实世界,这岛怕不是得向下生长几千米……
从那会儿到现在,我就不停地测算岛内外各处溯行军的分布密度,最后发现石崖下的小沙滩确实是最干净的地方,溯行军完全不涉足。
也难怪天云会藏在这里。
他当然是不知道铃鹿山各处都有溯行军的,但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天性,多从溯行军刀下逃生几次,自然而然地就会选定他认为的、最安全的地方。
异常都不是无故产生的,总会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溯行军避开了这个地方”就是异常,我要找的就是理由。
拆分一下,这理由或是正向,或是负向,前者珍稀,后者恐惧。要么是溯行军们、或者能指使溯行军的某人不想破坏这里,要么是这里有能够威慑溯行军、让它们连踏入一步都不敢的东西。
就像肉食动物圈定领地一样,更强大的捕猎者的地盘,弱小者不得擅入。擅入便是挑衅,挑衅便会被杀死。
我更倾向于后者。
但之前几次,以及这次过来,看起来都平静得很,除了过分和平,没有能被称为是“异常”的地方。
我一手拍拍抓着我衣襟不松手的小狐狸,犹豫道:“……探测一下?”
不久前才说过它很厉害,总得给个途径证明一下,让它坚信自己确实很厉害很有用……虽然这其实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就是了。
“什么?”
“生命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