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这样吗?”
茶色短发的女孩小心细致地将玻片盖上,埋头调整显微镜的焦距,说出来的话也随着注意力的缺失而轻飘飘的:“你觉得我们关系不好?”
夏马尔坐在一边,将手中滴管举起来,对着实验室的灯管观察其中的液体:“我觉得怎么样,一点都不重要吧?”
“重要的不应该是‘菲诺’,这位‘并不甜美的葡萄酒’的想法吗?”
他笑眯眯的,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这人每天在病人面前装完中年变态废柴之后,其实一直都兢兢业业地泡在研究室里……
说出去会被当做笑话吧,那个因为太花心太滥情而被通缉了的地下黑医,竟然也会跟敬业扯上关系。
雪莉头也不抬,对他没有丝毫好感:“他当然不会觉得我们关系好了,我们本来就不是那种会亲亲热热腻在一起的关系。当年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听起来真绝情。”
“这是现实,”女孩用无比理智也无比冷酷的语气说,“就像他现在连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也要瞒着我一样,我对他来说从来都意味着危险、痛苦和恐惧,就算失忆了也要保持警惕……”
“所以不要再想着从我这里打探他的消息了。就算是为了你的学生,也不要太把别人的弟弟不当回事。”
她终于侧过头来赏了中年人一个正眼,碧蓝色眼睛在明亮光线下泛着一股冷意,有了些从小在犯罪组织中长大的黑色气息:
“离他远点,别让我说第二遍。”
“……”
既像妥协又像迁就,夏马尔干笑着举起了双手。那支无色的滴管也被小心地交回到雪莉手里,作为试错的样本进行保存。
他们沉默了一阵子。
还是夏马尔按捺不住:“那你是不打算告诉菲诺了吗?让他一直这样试探下去?护工小姐可是已经报告过多次他失眠装睡,硬撑着去复健的状况了。”
“你弟弟的精神状况……”他试图委婉一下,“似乎不太好。”
虽然嘴上说着关系不好,但会为了对方那么严厉地警告过来,其实也只是在嘴硬而已吧?但如果真的关心,也不会放任对方的情况一天天恶化下去?
女人的心思可真难猜。夏马尔想。
“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菲诺比你想象得坚强得多,就像如果不是那边来了情报,我也看不出他在伪装一样。”
按照雪莉的性格,她是不会跟自己讨厌的人说这么多的,尤其是跟自己有关的事。
但可能是今晚的灯光太冷肃,4868号的失败又太枯燥,而那些经年的过往又太不真实,让她也有了点聊天的兴致。
“我第一次见到菲诺的时候,他比现在可脆弱多了,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让那个组织都无法下手。‘训练会坏掉,洗脑也会坏掉,要不是跟你们有血缘关系,组织才不会把这么个废品捡回来。’那个女人是这么说的,我到现在还记得。”
当然,后半句的“也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这种话就不用说了。
怎么会是幸运呢?哪怕是到孤儿院里去待着,过上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还会被人欺负的日子,也不会有比他们的相遇更痛苦的事情了。
夏马尔安静倾听。
他又不是真的没有情商的变态,虽然看起来轻浮,但能让众多女性倾慕也不全是靠的皮囊……在该端正的时候,还是会有些绅士做派的。
而且……
他也在好奇啊,这可是那个人的过去,那个只凭一己之力就把彭格列门外顾问和远东地下势力都搅动起来的“菲诺”啊!虽然知道太多的人往往下场都不太好,但从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子的关系来说,他夏马尔勉强也算是自己人了!
让我听听!
“那之后过了很久,我再见到他,就是他被逼到崩溃的时候了。抑郁、焦虑、恐惧、感知障碍……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已经完全不能受到任何刺激了,”说到这里雪莉停顿了一下,然后冷笑了一声,“而没有眼睛的人还要带着他去杀人。”
“……然后?”
夏马尔从这言简意赅的叙述中听出了什么,直觉自己对自己弟子的首领的朋友的了解将要更进一步。
雪莉忽然又没有兴致了。
毕竟她所憎恨的人,不管现在再怎么唾骂,都已经消失在那天吞噬一切的火焰中了。
她打算一句话结束今晚的闲聊:
“然后——”
……
人形的肢体下有两滩还在扩大的血迹,子弹撕裂了血肉之躯,但并没有让这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