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为了让你的世界独立出来,你已经做到了,不是吗?虽然平行世界成真的进程会有点缓慢,但你应该不是这么心急的人。】
太宰治最了解太宰治,他只是扫了倚靠在圆桌对面给骨兵喂奶油的熟悉又陌生的青年一眼,就讥笑出声:【究竟是为了你的世界,还是为了把凉君踢出与溯行军的战斗,这点你自己心里清楚。】
【……】
彼时首领太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姿端庄得像一具被钉在老板椅上的尸体。他也在看青年喂骨兵,看着那团奶油被抹在鬼火四溢的牙齿上,随着咔哒咔哒的声音被烧化,顺着下颌骨滴到肋骨处更多的火苗里,啪嗒啪嗒炸开花。
骨兵:咔哒咔哒。
青年不知道怎么听懂的,也说不好是听出了什么,很好心情地把剩下的蛋糕自己三两口吃了,随手就拿自己的袖子给骨兵擦擦,擦完下巴擦肋骨,动作娴熟轻柔,表情淡定耐心,放到养老院里想必都是个金牌护工,会在喂饭之前先给老头围上口水巾的那种。
这温柔得都不像宫野凉了,世界融合成这样,太宰治们也多少了解了彭格列麾下那位……不管是当杀手还是被通缉,怎么说呢,凶猛过头了。就算是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还在以双黑的名号霸|凌横滨地下世界的十几岁的年纪,也不会像野生动物一样搞出这么没有后路——说得难听一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事后会怎么样,是抱着纯粹过了头的执拗和恶意来做——的事情来。
首领太宰收回目光,语气平静:【不用试着激怒我,你我都知道这招不好用。】
太宰治:【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会配合你?】
首领太宰:【因为你我都不会相信任何人。】
首领太宰终于端正视线去看太宰治了,暗影里他的眼瞳古井无波,在比墙还白的脸上简直就像两个空洞,很难说太宰治看到这张出演鬼娃娃、哦,鬼青年都不出戏的脸是什么心情,总之他笑了。
太宰治问,饶有兴趣地:【你的计划,最大的成果就是会把凉君送回黄泉女神的世界,你以为谁都给你一样宁愿与溯行军合作、背叛这世上的所有人吗?】
【从来没有相信过,背叛又从何谈起。】首领太宰不为所动。
太宰治顿住:【……】
——这意思是首领太宰也随时会背刺溯行军?你们不是好伙伴吗?
【需要我再说一遍吗?你不会配合我,你只会怀疑野凉,然后选择与他相反的道路。】
太宰治冷笑:【你疯了。】
【你不也同样吗?】首领太宰两手交叠,放在膝上,露出太宰治见到的唯一一个笑容,【或者,你可以先借这个不会对现实造成危害的世界观察一下,历经这么多年,凉君是否还会如你所想的那样,把区区人类放在心上?】
他们同时收敛了所有动作和表情。
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这身份说起来固然亲切,交锋时却也很成阻碍。他们对视,在一片沉默和黑暗里,几息后结束交流。
达成的共识与野凉在书里所见、所经历的一致,有人端坐幕后之位,有人在两边反复横跳,有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只有对首领太宰,只有对他来说,这是稳赚不赔的行动。
成功就是成功,他不仅能把自己那纸一样浅薄的小世界一秒成真,还能以此为桥梁,让横滨与彭格列的主世界融合进度加快,再带动着其他世界也加快……
不,不是都说了吗,其人是没有救世的意愿的。如果别人问起来,太宰治只会说什么“巧合而已看他们能不能抓住机会”“只是厌烦了按部就班的程序想要刺激一下”“这不是很有趣吗”之类惹人恼怒的话。
他有一千个一万个说法来表明自己的恶劣性情,绝不会给别人一点机会来夸奖他。他把自己搞得像个反派,就是因为被人恐惧、愤恨、仇视、忌惮,远比被人喜爱、尊敬、感激、怜爱要好应付得多。
就算是在那封斟酌反复写了一夜、最终也没送出去的信里,他早就料到自己不会把信笺送到当事人的面前,里面也没有一句夸耀他自己、或是倾诉他辛苦的句子。
凉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激进一点,但也算在情理之中——好吧,小心谨慎但敢想敢做,毕竟是那个凉君嘛——从猜出首领太宰是幕后主使开始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其他人就不用再说了,就算太宰治突然反水,首领太宰也不能算输。
——他就连死掉都只是做了个早就习以为常的梦而已,甚至连噩梦都算不上。
输家只会另有其人。如果连一个人类都搞不定,甚至被拖在人造世界里衰弱至死,凉就会被黄泉女神直接接走,变成死之国主人的一部分。这当然不是指他死了、失去意识、或者其他什么不利的描述,事实上,同另一个词来形容这过程更直观些——成神。
这也是首领太宰能得到八岐大蛇支持的原因。八岐大蛇也支持野凉赶紧丢掉脆弱的人类身体。人类的力量太有限了,人类的躯体太脆弱了,当个人类有什么好?去当神明吧,当无忧无虑的神明。
但太宰治不支持。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不支持。他不在乎人和神哪个好哪个坏,甚至也不怎么在乎溯行军,只会尊重野凉的选择。好吧他确实怀疑过野凉的立场,不怪首领太宰挑拨离间,他们都很清楚,离间计对太宰治是不管用的,根因还在于他其实不相信任何人……
哪怕自己,遑论野凉。
但他偶尔也是会被王道热血漫一样的行为感动的。
所以说反水不像反水,说背刺双向背刺,主打一个灵活随心,事后又怂。混乱得像一锅粥的书中世界,就连向来混乱邪恶的森鸥外都站定立场了——这可能跟首领太宰篡位夺权的震撼有关——只有他太宰治举起勺子,趁热喝了一大口。
然后就拉上织田作之助来道歉了:)
……
“总之……就是这样。”挑挑拣拣把那些不重要的细节删掉、叽里咕噜讲了一大通、把所有人都讲得稀里糊涂之后,太宰治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坐姿板正,表情淡定,如果不是织田作衣角都皱出桌面了,我都要以为太宰其实一点都不脸红了。
纲吉眼睛里在画圈圈,织田作在没有表情地发呆,里包恩斟酌很久,还是把目光转向了我:“你们在书里玩大逃杀?”
“……这么说也行,”我点点头,“不过太宰君也没像他说得那样没用……其实他帮了不少忙,隔空给我递了不少线索来着。没有他一直暗度陈仓和最后的神来一笔,我真的会被母亲带走的。”